第二天林云跟孟平选择的视察点包括永宁瓷砖厂、利民生猪标准化养殖场、退耕还林示范基地、张沟水库、吴村希望小学等，都不在县城，一行人早上九点出发，中午是张沟水库安排的鱼宴，晚餐在同福乡一家村民家中摆了两桌。同福是永宁县的新农村示范基地，前年温家宝总理曾经前来视察，就在这家村民家中呆了十来分钟，现在成了永宁县和青州市一块招牌，省市领导经常光临，林云不能破例。
　　整个一天，他经常用眼角的余光观察那个年轻颀长的身影，竺子今天奇怪地带了一个硕大的墨镜，遮住了半边脸，也遮住了所有的表情，中午在水库吃鱼时也没有摘下，她的解释是眼睛有些发炎，但是林云忍不住猜想那深黑的镜片下，应该是一双讥诮和轻蔑的眼神吧？----如果昨晚她是有意的话，他的行为肯定会让她觉得受伤。有些时候，竺子越俎代疱地用摄像机亲自取镜头时，他竟然象一位刚刚出道的演员，有些不太自在的感觉。
　　他无法理解她的思想，却忍不住想去窥探和猜测，他从她想到自己刚刚上大学的儿子，在遥远的东北哈市，竟然连春节都没有回来，宣称火车太挤，飞机太贵，花那路费还不如留着他用，气得妻子暴跳如雷，他们都知道儿子肯定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甚至报考志愿时，他就故意选择了地理位置上的逃跑，天知道这个假期他有什么安排，他会去哪里疯？儿子不会跟他们说，他们也无法进行严刑拷问，鞭长莫及。
　　年轻的女记者增添了一些“小麻烦”，但同时，似乎也让整个行程变得有趣了一些，能够让林云在难耐的“正轨”演出中感到某种若有若无的期待，虽然，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
　　在回永宁城的路上，王瑞炳跟林云坐了一辆车，一路闲聊，说到昨晚的牌局，王瑞炳与孟平两人从前在青州算是势均力敌的对手，关系不错，这次有机会在一起都充满斗志，开战之前都宣称要血洗对手，哪知两强争霸，最后却让舒万里和永宁县长付中行捡了便宜，林云脸上露出难得的莞尔表情，装作随口问舒万里赢了多少，舒万里迟疑一下，老实地回答说五千多，他们打的是麻将，平胡一百，这样的输赢只算一般。
　　王瑞炳见缝插针，说：“昨晚林市长睡得早，今晚可以好好接受一下领导的最高指示。”
　　这两天下来，他感觉这位寡言少语的市长，看似温和，平易近人，却在有意无意中跟所有的人保持着某种距离，并容易如愿以偿地达成他预期的那种亲密关系。昨晚的“酒”在林云的坚持下已算失败。而要和一个人尽快地“熟”起来，一起干点小坏事什么的是绝对有用的最佳办法。这道理正象小孩子们一起偷点糖一起往菜地里扔石头一样。而且，坏事的程度似乎跟他们最后能够“熟”的程度成正比，当然目前，王书记还不敢过分奢望，事情都有一个过程，罗马不是一天能够建成的，他也不是那种幼稚，急于求成的新手。
　　林云看着县委书记满含热望的目光，连前排的舒万里也微微倾了一下头，凝神倾听，这是一个明显期待的动作，心中一动，想起有一句话是“做官跟和女人做爱差不多，不能光让自已爽了”，一位领导一味在下属面前摆架子，撇清高，固然可以保持某种神秘和威严，但这种形象长期下去就会令人生畏，令人生厌，敬而远之，有时候，还是应该考虑一下他人感受，虽然不至于要“打成一片”，但必要的情绪还是要照顾，连总书记总理也要深入群众中去，何况，还有竺子。他如果回去依然一个人呆在房间，只怕今晚比昨晚更难熬，他能够管得住自己，但谁知道那个心思古怪的女孩子不会弄点什么出来？他不应该提供这种机会，无论是竺子还是另外某些人。他做了决定，轻咳一声：“但是赌博不行。可以小刺激娱乐。老实说，我的工资卡从来都是你嫂子管着，每个月就几百零用钱。”
　　王瑞炳笑着张大了嘴，“林市长哪用担心输”这句话硬生生地堵住嘴边，换了一句：“小赌娱情，大家发挥奥运精神，重在参与。”
　　“象你们那种输赢几千的，已经有些出格了。我劝你们以后还是克制一下为好。赌博，肯定是一件坏事。”林云严肃地说。他必须表明立场，否则等会坐到桌子上去，几个家伙肯定会变相加码，让他大赢特赢，传回青州，他这市长的相貌可能还没有被电视天天广告给市民记住，好赌的名声就可能已经通过小道消息广为传播，那才真是欲哭无泪。
　　“林市长这话有理。有句话叫‘万恶淫为首’，我看应该改为‘赌为首’，淫能够有多大罪？一个男人思淫，那是他身体功能正常甚至是身体健康的表现，饱暖思淫欲，一个人男人能够考虑身体的正常生理需要，从人性的角度出发，是应该的。而且他会斟酌自己的实际经济情况，就算想包个二奶也会量入而出，量体裁衣。我见过很多男人最多用自己收入的很少一部分，最多几分之一拿去泡女人，很少有把自己所有的财富都挥霍在女人身上。古时那些先进典型如吴三桂、周幽王除外。但是赌会让人在极短的时间内输掉他的一切，因为赌博而倾家荡产的男人我们见得太多。所以说赌博是坏事，是万恶之首。”舒万里觉得自己有义务替市长的结论提供一些依据。
　　“林市长批评得对，我们是有些糊涂了。以后要坚决抵制赌博这种恶习，否则咱们要犯大错误的。”县委书记的表情虽然不是痛心疾首，但万分真诚，接着，他认为自己必须要显示比舒万里更高的理论素养，同时另辟蹊径从不同的角色来替市长捧嘴：“赌博的确害人害已，就算我们不从道德、伦理和宗教等方面分析它的危害，光是经济学方面来分析，也可见一斑。比如，赌博这个活动本身不会创造新的价值，只是毫无益处地把金钱从一个人手里转到另一人手里，却要耗费时间和资源。还有，根据边际效用递减原理，输家效用的损失比较大，赢家效用的增加比较小，因此赌博导致社会整体福利的减少。”
　　不过说出了一个老掉牙的普通道理，却被两人如此吹捧，林云脸上微赫，觉得自己纯粹为了谦虚，也似乎应该替赌博辩护几句：“不过从更广的意义上来说，人都是有赌性的。尤其是男人，更加好赌。只不过有的人赌的是钱，有的人赌的是气，有些人赌江山，有些人赌美人，有些人赌一时的快意，有些人赌一生的运命，有些人赌荣华富贵，有些人赌权力声名。”
　　车里有几秒钟的沉默，然后相当吃惊的王瑞炳和舒万里一起鼓起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