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他几乎可以说是跟凌明山同时知道了省委对于商州班子的调整意见,实际上就是对他和凌明山一年多矛盾斗争划一个句号。凌明山虽然被调走,但省委并没有直接否定他的工作,在常委会上,省委书记顾绍毅还做了一些表扬和肯定,最后的结果只是为了顾全大局和尊重省长严宇的意见。这些都是严宇告诉他的。
  在省委组织部长黎小周跟凌明山谈话的同时,严宇把电话打到了他的手机上,对他一阵臭骂。他并不怕这种批评方式,严宇是他的老领导,严宇一直把他当成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子弟兵。领导和秘书,这是官场上一种无法切割,可以说是最亲密的一种关系,很多时候,这种利益攸关,休戚相同的关系远远超过和他的妻子家人。他一听见严宇的骂声,心中一块石头就落了地。果然,几分钟后,严宇告诉了他省委的最后决定,同时警告他,这种事情不可能还有下次。在电话的最后,严宇特别警告他不要跟赵文东走得太近。“如果不是顾全大局,为了商州稳定的政治局面,考虑到他马上就要退了,这次就把他一起抹了。”
  这句话比前面的警告更让他感到不安。除非他犯下什么重大的原则性的错误,他相信严宇还是会保护他的。严宇肯定知道了一些什么,或者说是他猜到的。但邱仲成无可奈何。凌明山太厉害太难对付了,招招击中他的要害,他不得不暂时与赵文东结盟,借助他的力量来进行反击。虽然有些与虎谋皮,火中取栗的味道,但在当时,他别无选择。幸好现在一切都结束了,过去了,他现在可以从容布局,重新分配权力,构建商州新的局面。他决定完全听从严宇的指示,首先是跟赵文东拉开距离,虽然可能不会反目成仇,但一定最终完全分割。凌明山走了,他用不着再依靠这位老商州,同时,也不需要他在一旁缚手缚脚,影响他下一步工作。这一次跟凌明山的权力战争,基本上是依靠上级和外力才取得了最终的胜利,而非自己独立解决问题,用经济学的术语来说,这是一种政治透支。“因为你本身不具备这种能力。”所以现在他必须赚上一笔,以弥补这次拉下的亏空。而唯一能够弥补的办法就是政绩。
  “邱市长累了吧。”
  这句话打断了邱仲成的沉思。古越悄悄地离开牌桌走了过来。
  “小古,来。”邱仲成指指自己旁边的沙发,亲切地笑着招呼古越坐下,问:“许书记新业乍到,怎么不多陪陪他?”
  “许书记让我找了些资料给他,然后说他想一个人呆一会,熟悉一下商州的情况,放了我的假。”
  “哦。他要了些什么资料?如果需要,让政府这边办公室老黄帮下忙。”邱仲成似乎是随口在问。
  “主是两部分。一部分是小青山水坝工程的,一部分是商棉并购案。”
  邱仲成沉思起来。许桥要了解小青山水坝工程的情况这很正常。中午他们简短的谈话中,他跟他提过这件事,还催促了他。但他了解商棉有什么用意?商棉被华远收购一年前就尘埃落定,已经属于陈年往事。他搜索了一下自己的记忆,应该没有什么破绽在商棉收购案中。而且这件事是当时主管工业的副市长高长虹主持的,跟他扯不上什么关系。
  “听许书记说,似乎他想写一篇有关国企改革的论文,需要一些具体案例。”古越乖巧地解释,打消了邱仲成心中的疑惑。
  他看了一下手表,拿过茶几上的开关打开电视。商州新闻联播六点半开始,在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之前结束。这时正在播报的是他上午去接齐明翰和许桥之前检查新建成的自来水公司的第二净化水厂,他在询问有关情况,自来水公司的老总抢在技术员前给他解说。
  “邱市长情绪不高啊。”古越打量着这位表情深隧的市长大人,迟疑一下,还是鼓起勇气把下面的话说了出来:“一点也不象一个刚刚赢得一场重大的战争的胜利者。”
  邱仲成怔了一下,呵呵笑了。在这群人中,古越的能力和素质应该是最受他欣赏的,而且,在这场战争中,他立下了最大的功劳,他和他现在的关系最为紧密,所以他可以接受他的打趣,也不拒绝跟他进行一些稍微深层的探讨。他缓慢地说:“悲观是每个政治人物的基本素质。乐观是做秀给别人看的。小古,你认为我是取得了真正,彻底的胜利?”
  “难道不是吗?”古越反问。“难道非要把凌明山判了死刑才算?”
  “不是指这个。”邱仲成摇头。古越没有理解他的意思。也没有注意到他说的是“我”,而不是“我们”。年轻人看问题毕竟还差一些深度和远见,缺乏全面的大局观。“美国前总统罗斯福曾经说过,在好消息来临之前,事情总是越变越糟。那么,我们是否可以反过来说,在悲剧来临之前,事情总是越变越好?叔本华也说过一句话:快乐常不是我们所希望的快乐,而痛苦则远远超过我们所预计的痛苦。”
  “此话怎讲?”古越有些糊涂了。
  邱仲成皱了一下眉,决定继续这个话题,而且直白一些。一般来说,权力人物可以跟他的下属同流合污,甚至共同进行某种阴谋,但最好只是下达指令,不用交待原因,跟下属交流思想更是一种类似自杀的愚蠢行为。这是他父亲再三告诫他的官场禁忌。但他今天心情特别,既不是好也不是不好,所以想找个人说话。而古越,勉强算是他的一个谈话对手。他随手举例:“就好象他们玩的麻将牌。是的,这一把你胡了一副大牌,赢了不少,但是能够就算你赢了吗?”他自问自答。“当然还不能。大家都知道,只要还坐在赌桌上,就不能称为真正的赢家。只要还在局中,那么,就得重新码牌,开始新的一轮较量。或者,就算你今天通吃三家,赢了不少,但是,很可能明天就是更大的牌局等着你。”
  “许书记就是明天的牌局?”古越终于有些明白了。
  邱仲成没有说话。这种问题是无法回答的。
  古越沉思了一下,摇头笑起来:“这有点象武侠小说写的那样:真正的高手总是姗姗来迟。邱市长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邱仲成依然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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