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资历和能力都足以胜任一位市级主要领导后,已经成为西川省长,大权在握的严宇征求他的意见。他们一起合作了七年多,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彼此信任,算得上亲密无间。邱仲成表现出来的优秀素养和能力让严宇非常欣赏。这是邱仲成父亲从小熏陶和培养的结果。严宇用他一贯作事的风格,豪迈地许诺:“你选吧,你想去哪个城市。”
  邱仲成选择了商州。就象历史上很少从南方崛起的国家统一中原一样,邱仲成认为那些风调雨顺,平安无事的城市很难展现领导者个人的能力,吸引省委的注意和最终得到肯定。显然,在他的仕途理想中,市长并不是终点,严宇是他追赶的目标,或者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市长才仅仅是起步呢。他选择商州的理由跟当年严宇选择抚州相差无几。
  商州每年工农业产值两百多亿,财政收入二十多亿,拥有商柴和凤凰集团两个上市公司和几家进入全省五十强的民营企业,是数得着的家底殷实城市。但同时,商州拥有百分之七十的农村人口,辖区三分之一面积是山区,有将近十万山民生活在贫穷线下;商州城是一座充满现代化气息的城市,建设得很漂亮,但同时,这个城市的风气保守,狭隘的地方主义非常严重;商州城市居民人均收入在全省排在前列,但同时有二三十万的下岗工人需要解决就业问题,这几年国企改革没有取得良好的实效,三天两头就有商州纺织厂和商州化肥厂的下岗工人到省委上访;总而言之,在省委眼中,商州结构复杂,问题成堆,布满荆棘和地雷。但是邱仲成有自己独到的见解,甚至,他把它看做是撬动他仕途的一个有力支点。在得到严宇的支持后,他如愿以偿地走马上任,成为商州市长。当然,慧眼独具的不只他一个人,具有吃苦精神,想干事业,以为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人也大有人在。他担任商州市长一年多后,凌明山也来到商州。
  省委肯定也意识到商州这个距离省城不到两个小时车程,需要解决很多难题的城市在全省的布局上具有一定的重要性,所以委派能力同样突出的凌明山前来担任市委书记,加强商州领导班子的力量,但是事与愿违,最后的结果竟然是两位在省委眼中同样优秀的年轻干部竟然互不相容,在工作中形成了很多的人为障碍。
  官场一向是最磨炼人的地方,但结果有两种:一种是把棱角给磨没了,一种是把本质给磨出来了。改革开放这些年来,后一种结果的比例正在加大,并且渐渐成为趋势。他和凌明山都属于这一类人:拥有自已的理想,充满自信,意志坚定,为了实现目标可以付出一切,绝不妥协。很大程度上是这种强烈的个性导致了他们互相对立。在清楚自己和凌明山不可能和谐共处后,邱仲成明白只有发动一场权力战争来解决他们之间的矛盾。这是无法避免的事。凌明山已经咄咄逼人地展开了进攻,他必须反击。这时候有两个人的两句话影响了他。一句是曾国藩说的“是英雄就得培养羽翼”,一句是胡林翼说的“地方公事,官不能离绅士而有为”。最后,他跟代表商州地方势力的市委副书记赵文东组成政治联盟。
  但是现在看来,他在这一点犯了错误,至少,做得不太好。在得到凌明山将被调离商州,确定他将获得这一场权力斗争胜利那一瞬间,他就已经开始后悔,现在,他坐在沙发上,冷冷地扫视着麻将桌边的几个人,心中充满厌恶:这就是他选择的盟友,他们是些什么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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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为这些人领袖人物的赵文东,能力和素养都不足以登堂入室,除了他的资历和在商州的人脉关系货真价实外,其它不值一提。但是他自以为是,固步自封的性格抵消了他这唯一的实力,凌明山退出商州权力舞台,基本上就同时宣告了他失去了大部分价值。
  郭建涛纯粹就是一个打手。纪委那个杜玉民肯定是他的“杰作”,同时肯定也是赵文东的指使。他们没有告诉他真相,他也乐得装做毫不知情。但他可以肯定他们在其中用了什么非常手段。虽然邱仲成明白权力斗争的残酷,但有自己的底线和原则。他从小所受教育让他深切知道,任何藐视法律的行为,最终会必然受到法律的反击和惩罚。做为一个执法者,郭建涛难道连这点也不清楚?如果不是他个人素质太低,那就是他太过疯狂,过于迷信他们在商州的权力和统治。稍有点理智的人都应该清楚,这种荒唐的莽夫行为,在充满陷阱,讲究策略的权力斗争中也许可能获得一次两次意外的成功,但最终只会让自己落入陷阱,成为别人的战利品。而且,这种行为,可以得到领导的一时欣赏,但最终会被无情抛弃。没有任何一位大人物敢于重用这种有勇无谋的疯子。如果严宇要他做这样的事,他可能无法拒绝,但绝对会用一种非常巧妙,绝不触犯法律的办法来付诸行动,而不是这样肆无忌惮地无条件执行。但是,现在这种人居然跟自己在一个战壕中,绑在一架战车上,这令邱仲成感到毛骨耸然。这是一个难以控制,随时可能爆炸的地雷。他决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第一个排除的对象就是他。至于郭建涛梦寐以求的公安局长,邱仲成现在就可以肯定,他是绝对不会让他如愿以偿的。
  宁铁民的能力要强一些,能够胜任他的本职工作。在这三年多的时间里,他对市政府的工作支持,或者说是对邱仲成本人的支持很大。但他有一个最大的缺点:好色。现在对于官员的生活作风,不象从前那样刻板和严格要求,社会舆论不再是一边倒的声讨打击,上级组织也不会过分强调这一方面,至少是不太重视,不会以此做为衡量一位官员是否称职的重要标准。但是,官员私生活还是算一个雷区,还是有一个可以容忍的尺度。尤其是在这个有着几千年保守传统的国家。宁铁民显然远远逾越了这个尺度。他的下属,建筑单位的女公关,社会上三教九流有求于他的女人,都可能是他孜孜追求的艳遇目标。因为他手中的权力,他身边总是充满桃色陷阱,而他总是乐陶陶地慨然中伏。他也许可以拒绝一笔数目不小的贿赂,但绝对无法抗御一位姿色女人的风情。每年他都会因为她们闹一些小小的乱子,不是赔钱就是用手中的权力去做一种补偿交易,但他从不改悔,吸取教训。
  一度他曾想提拔宁铁民做分管建设的副市长,但立即打消了这个想法。一个男人,如果不能控制自己的情欲,只能证明他的意志软弱,一个意志软弱的人,显然不适宜承担重大的责任。
  荣建松的能力也过得去。在邱仲成眼中他甚至比他担任市委副书记的战友赵文东还强一些。至少他善于经营,曾经把商州化肥厂搞得红红火火,成为商州财政的税收大户之一。但是他拥有与宁铁民毫不逊色的另一个缺点:贪财。而且贪婪的程度令人可笑。做为一位国营大厂的厂长,毫无疑问,他有无数的机会贪污受贿,而且数目应该不小,但他从不因此而满足。他会把他妻子的出租车票拿去报销,做为配备着专车的他这是一笔令会计为难的帐目;他会把厂里开会剩下的水果糖果瓜子一古脑地用塑料袋提回家,累得气喘吁吁,而且要逃避别人的眼光;如果他家里的电饭煲坏了,他会绞尽脑汁想办法让办公室主任去购买一个做为办公设备,然后再悄悄拿回家去,这种行为应该说是偷窃了;任何一位跟他,或者说是跟化肥厂有关系的单位,就算是正当的工作往来,他都会寻找一切机会索取贿赂,如果实在无法得逞,也要想尽办法占点小便宜,比如:手提包、签字笔、打火机之类。用古越的话来说:“这种人你就算向他问下路,他都可能向你收费。”当他和赵文东差不多确定政治联盟后,这位化肥厂长就经常被赵文东叫来参加一些他们平时的聚会活动。有一次,他从前的秘书杨青实在无法忍受荣建松的贪婪,在酒桌上突然对邱仲成说:“邱市长,你能让我去检察院当反贪局长吗?”杨青的表情严肃,语气诚恳,但是从来没有一位下属会这样向领导伸手要官,而且是当着这么多人在酒桌上。邱仲成感到大惑不解:“小杨你怎么有这样的想法?”杨青双拳紧握,一脸正气地大声说:“我想,捉拿贪官荣建松。”整桌的人都被杨青逗笑了,荣建松毫不脸惭,笑呵呵地举着杯子敬酒,称赞杨秘书妙语。邱仲成明白这是他的秘书对他委婉地劝诫,正当他考虑如何处理这种关系时,假化肥事件发生,凌明山以雷霆手段立刻把荣建松隔离审查,如果不是赵文东四处招呼活动,全力保护,肯定要判个好几年,最后只是开除党籍,革去职务,保留了公职。邱仲成后来为此郁闷了很久,并非因为凌明山。如果凌明山不动手,他自己也肯定会最终动手把他拿下。但是最后,荣建松的帐居然要算到他头上,很多人都认为荣建松能够逍遥法外,是因为他这位市长与凌明山对抗,从中做梗的原因。这是最令邱仲成难以忍受的一点。
  失去了化肥厂厂长的职务后,他老实了很多,在他们这个小圈子消失了一段时间,或者说是赵文东不再邀请他参加。但是今天,他也出现了。他肯定以为自己时来运转,总算可以咸鱼翻身了。邱仲成心里感到好笑。但荣建松这样想也是自然。这屋子中其它的人的想法也肯定与他相差无几。他们参与了这一场对阵市委书记的权力战争,并且最终取得胜利,现在,是他们分享胜利果实的时候了。他们在心中肯定当仁不让,毫不客气地把自己封为他这位市长的功臣元勋,志得意满,但是,他真的胜利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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