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时间的旅行途中,尤其是在漫长的火车旅行途中,叶山鹰认真地倾听着旅客关于社会,经济的各种看法,结合自己的观点加以思考,受益非浅。他感觉到经济腾飞的第二波大潮似乎正在酿酝之中,这是一个机会。同时,他发现黑道凶徒的罪行成了人们一个有趣的谈资,津津乐道,说故事的人绘声绘色,活灵活现,似乎他本人就是一位货真价实的黑社会分子,亲临现场,产生强烈的代入感。听众如痴如醉,踊跃参与讨论,就如同对待一部精彩的电影或者文学作品。除了一些正直保守的政府工作人员,以及直接的受害者,没有人表示愤怒的反感,这是令人惊奇的事。同是,叶山鹰惊诧地发现,这些宣传出来,最后无一例外被政府打掉的黑社会团伙,无一例外地非常愚蠢和非常可笑:他们敢于猖狂地在市中心枪杀一名丨警丨察,并且公然在事后用公告宣称处决,贴到政府的法制宣传栏;他们身家百万,却会为了一点小钱,一点小小的委屈,冒然发起一场跟政府对抗的战争,终遭全军覆没;他们完全可以进军巨额利润的行业,却总忘不了在酒楼,歌舞厅,洗浴中心这些麻烦之地打转,这赚不了几个钱,却会惹下极坏的名声,引起跟其它黑道团伙的冲突,最后成为政府和丨警丨察打击的对象;他们也会寻求保护伞,但现在情况翻转,跟他们从前低三下四鲜明对比,是他们在这些贪污受贿的政府官员和丨警丨察面前摆出一副高人一等,盛气凌人的模样,这是完全不应该犯的超级错误,他们是盟友,从地位和人格上完全平等;他们过分炫耀自己的财富和力量,不分场合。这完全没有必要,象一个一直穷苦的暴发户,没有克制的理智和更加远大的理想,最后把自己弄得象广场上的雕塑一样显眼,当下一次风暴来临的时候,他们就是首先遭受肆虐的目标。一句话,他们做得非常不称职。如果把黑社会当做一种职业来对待的话。完全应该下岗,这是叶山鹰对这些人的评价。相比江城的黑道团伙,他们似乎还落后了整整一个时代。江城的黑道团伙比他们进步,但在骨子里,他们一样冷酷无情,一想到这里,他就不能原谅苏雪莲,同时,也更加思念她。

  最后,他决定回到海南。他需要一个舞台。
  叶山鹰跟王祖顺举行了一次开诚布公的谈话。在他把自己在黄金海景大酒店安顿好后,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最后再把他的计划梳理一下,然后拔通了王祖顺的电话。王祖顺对他的回归并不意外,但对于他下塌之地有些意外,当他来到叶山鹰的豪华套间时,脸上掩饰不住惊奇。叶山鹰在心中冷笑,他不喜欢奢侈,永远把浪费当做犯罪,但这一次,对于一位崇拜金钱的人,用金钱打击他无疑是最好的方式。而且,他无疑到达了他的目的。现在,他不是他的客人。叶山鹰先声夺人,得到了一分。

  一开始的时候,王祖顺试图维持他尊严,但是面对叶山鹰单刀直入,咄咄逼人的提问,他迅速败下阵来,大学时期的败局重演,他不得不向叶山鹰坦白了整个信托公司的经营状况。准备充分,全力以赴,行动坚决,实施一次重大的行动,叶山鹰跟苏威胜如出一辙。海天信托投资股份有限公司最初是某些人为了在海南那波开发大潮中发财谋利成立的,股东中的确有市财政局,中国银行,市财政局是第一大股东,折借三千万,中国银行贷款两千万,还有三四家别的单位借款不等,总规模差不多一个亿。贷款和借款能够享受股东待遇,同时享受部分管理经营的权力和高额的利息,这是一种特殊时期的特殊产物。最初的确赚了一些钱,但是后来由于王祖顺过于贪婪和判断失误,在那一波经济大潮崩盘以前,没有把做为接力游戏的道具,一家似乎是欣欣向荣,升值无限的楼盘及时抛售到下一个玩家的手中,导致了信托投资公司陷入绝境。雪上加霜,市财政局毫不顾及最初的承诺和道义,果断而且强硬地划走了全部借款,宁愿不要曾经追求的高额利息。这是最后一击,抽空了公司所有的血液,只剩一个再无活力的空壳,随时可以被风吹倒,宣布破产。如果他们那些股东愿意的话。为了顾全大局,剩下的股东决定暂时维持这个病入膏肓,无可救药的垂死之人,应付来自政府的清理检查,等到风平浪静时,再宣布它的死刑。因为是中国银行最初牵头建立的信托投资公司,并且其它的股东单位都是中国银行的贷款单位,中国银行责无旁贷地承担了这个工作,每三个月寻找一个合适的名目,发放一笔小额贷款维持整个信托投资公司的日常运转。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所以这笔小额贷款被压缩到了最低额度,王祖顺为了自己有更大的自由空间,不得不开始大规模的裁员,象当初大规模地扩军一样。这是叶山鹰在他的公司看到尘灰蒙座的原因。但王祖顺绝不向外界透露他的队伍已经土崩瓦解,依然玩弄一些小的花招保持一副兵强马壮,人材济济的大公司模样,象一个旧政权时的军阀,吃着士兵的空饷。

  “你得明白,我们这个行业,有些时候得象,医生,”王祖顺似乎并不为公司的现状担忧,或者他早就已经麻木,他更在意的是解释自己对叶山鹰的欺骗。他永远不想在任何一个方面输给叶山鹰,这可能会成为他一生的追求和梦想的光荣。同时,他为找到一个绝妙的比喻减少了一些尴尬。“是不能讲真话的。我们哪怕已经穷得口袋里一分钱也没有,明天就要破产,今天也要开大奔,穿名牌,装出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

  这是真话。但叶山鹰毫不留情地打击他:“但是你现在不是医生,你是一个垂死的病人。如果我不能给你输血,你就一定会没命的。”
  “没命就没……”他无奈地嘟哝着,突然间意识过来:“你说你要给我输血?什么意思。”
  “我有一笔钱,我们可以合作一下。”叶山鹰考虑一下,说,“有四百八十万。现金。”
  “天哪,你真是真人不露相啊。”王祖顺倒吸一口冷气,一下子从座位上跳起来,抓住叶山鹰的胳膊上下打量,似乎要从他的身上某处找出那笔巨款来。
  “但你的公司必须整顿一下,你不能用现在这个烂摊子跟我合作。”叶山鹰摆脱他的纠缠,说出自己的打算,“如果你的公司一无用处,咱们就另起炉灶。”

  “没问题。一切听你的。”王祖顺吹了声口哨,用力地甩了个响指,豪爽在答应道。“你说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
  他们回到王祖顺的公司,叶山鹰仔细研究了公司的一切资料,主要是财务报表和资产明细表,各种数据显示这是一个小有实力,经营良好的信托投资公司,净资产将近一个亿。但一切都是真实的谎言。公司主要的资产就是一幢停建的楼盘,三年前以九千八百万接盘,已经永无机会出手,至少在十年内看不到这种希望,但在公司的财务报表上,它的价值不断攀升,已经被令人恐怖的评估为市价一亿五千万。其它的资产除了王祖顺每天招摇过市的那辆奔驰车外,可能最贵重的就是公司的几台电脑了。

  叶山鹰表情凝重地沉思一会,开始阅读那一叠申请投资的项目计划。以他不算老练的商业眼光,几乎一眼可以看出大部分是拙劣的骗局和不切实际的空想,完全是那一波疯狂开发大潮的遗留产物,没有什么实际价值。虽然,其中也有几份值得尝试的计划,但目前他们无能为力。这需要雄厚的资金。
  “我们得先搞点钱。”叶山鹰最后把所有的资料在办公桌上叠放整齐,开口说话。
  “你算是说到点子上了。”王祖顺兴致勃勃地立刻表示赞同,“你说,怎么搞?”
  “把你那烂尾楼盘处理掉。如果我们卖一个相当便宜的价格,虽然它一无用处,但应该还是有些另有用途的人来接手。三千万怎么样?如果运气好点的话,也许我们会卖得更高一些。”叶山鹰沉思着说。这个楼盘的真实价值大约在六千万左右,大部分体现在土地上。要把它变成楼房,必须还要投入将近两个亿的建设资金,因为整个经济环境的萎靡不振,毫无使用价值,峻工的同时,也许就是另一个极大痛苦的开始。所以把它看做一分钱不值,也有一定的道理。与其长期背上这个沉重的包袱,不如忍痛割爱,这是叶山鹰的计划。

  “不行。卖肯定不行。”王祖顺毫不考虑地反对说,“先不说有没有买家,一旦付出我们这样贱卖,我们的形象就彻底没了。况且三千万太低了。绝不行,你另想个办法。”
  相比这个楼盘的真实价值,三千万实有些低。但考虑到现在有价无市,三千万也是值得考虑的一个价位。王祖顺反对的理由很充足,如果他们真的以三千万卖出去,他的信托投资公司立刻资不抵债,同时这笔现金立刻会被股东们瓜分干净,他这位总裁就是真正做到头了,叶山鹰完全理解王祖顺的思想,他也不想让这个还有着光鲜外表的信托投资公司寿终正寝,他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那么,做质押,找人借款?或者,向银行贷款?”叶山鹰开始想着另外的办法,随口调侃。在他的计划中,这两种办法都是不值考虑的,除了疯子和白痴,没有人会把这个烂尾楼拿在手中,换出现金。
  但是他的玩笑起了作用,一分钟后,认真思考后的王祖顺表情严肃地说:“好,咱们就贷款。但是,你得先说说,如果我们搞到了钱,如何用这些钱来赚钱。”
  第二天晚上,叶山鹰和准备向他们公司发放贷款的中国银行一位副行长见了面。这是一位真正的女强人,面部线条生硬,皮肤粗糙,目光坚定,说话时的语气总是不容置疑,不容反斥,但是她的身材令人垂涎三分,胸部高耸,一条紧身连衣裙勾勒出腰和臀美妙的曲线,真种奇妙的组合,对任何男人都有一种诡异的诱惑。
  叶山鹰和她见面一分钟后,就明白了她和他那位总裁同学的特殊关系。王祖顺和她也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王祖顺表现了他的温顺和过分的绅士,象一位酒店的服务生。女行长表现了她的权威和过分的扈气指使,象一位对待奴仆的公主。也许正是因为这种原因,一方的忍辱负重配合一方的傲慢放纵,他这位才干平平的同学才会在三年前就成为这家信托投资公司的总裁。这世上没有平空掉馅饼的好事,一切都得依靠个人的努力和才干,他的同学显然也经过了某种不懈的努力,展示了某种特殊的才能,最终得到了命运的垂青,或者说是这位女行长的垂青,脱颖而出,勉强成为这个城市的特权阶层中一员。突然之间,他想到了苏雪莲,他是不是也是无意中得到了命运的垂青,得到了苏雪莲的垂青呢?虽然把苏雪莲跟眼前这位女行长相比,令他感到恶心。

  在他们见面第二分钟,叶山鹰就明白王祖顺早已经把一切都向这位女行长进行了通报,包括他们下一步的计划,他不用再向她进行解释和说服。如果他和王祖顺是盟友的话,这位女行长也是他们一位坚定,值得信赖的合作者。今晚的见面,不过是一个形式,更多是三位盟友发动一场战争之前的激励会。他开始有些庆幸没有放弃他这位令人生厌的总裁同学,回到了海南。

  但是在酒席上,叶山鹰还是努力地扮演自己的常务副总裁角色,兢兢业业地完成本职工作,发挥自己的专长,主要是把他的演讲才能和深思熟虑的计划完美演绎。对于他们这个三角同盟,他是新加入者,他必须表明他不是弱者,这有助于在他们完成接下来的计划后,继续更多的合作。谁都知道在这个国家一位拥有实权的银行女行长的神奇力量,他必须征服她。能够从一件眼前的事情中迅速超越,看得更远,叶山鹰开始显露出一位优秀领导者的潜质。

  整个饭局圆满结束,除了王祖顺增添了一些对叶山鹰的嫉忌和醋意外。因为关系特殊和对叶山鹰赚钱计划的首肯,女行长抛弃了一惯的矜持和慎重,当场宣布,她可以冒一点险,至少为他们信托投资公司贷款两千万。叶山鹰也认真地向她保证,在他们握手道别时:“我相信三个月后,最多半年,我们就能够走出困境,走向辉煌。”叶山鹰说话的时候神情俨然,似乎他掌控着这个国家的整个经济命脉。

  女行长立刻兑现了她的承诺,展现了她的力量。他们用那幢烂尾楼做抵押,成功地从中国银行贷到了两千四百万。手续办得很快,畅通无阻,月底的时候,他们把近三千万现金全部砸进了股市。那一天,上证指数以333.92点收盘。后来证明,这个数字是那一波熊市的最低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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