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他必须知道电厂财务人员的密码。这对于一位柜员来说,不算是难事。因为他良好的人缘,善于笼络,就象一个优秀的谍报人员,通过一些小手脚,他最终拿到这个密码。”
  “然后开始转帐,先是一小笔一小笔的,几千一万,控制在不引人注意的范围。他找了一家朋友开的商贸公司,借用这家公司的帐户,声称他岳父在跟电厂做煤炭生意。因为黄石电厂对于煤的需求太大,在青州起码有几十家大大小小的企业私人在做这项生意,这不会让人觉得讶异,他银行工作人员的身份也能够掩盖一些破绽。但是,张某的狡猾在于,他并非从黄石分理处直接转帐到商贸公司,而是首先通过发行另外一个分理处:万马分理处。同样通过吃吃喝喝,他在那里找到了一位同事做为同盟,同样声称替岳父在做煤矿生意,需要帮忙转帐。”
  “这位同事明知道这可能有点违规,但是在张某的酒肉攻势下,他无法开口拒绝,同时,张某还经常对他进行一些必要的补贴:一条中档香烟,一个不绣钢打火机,一条领带。但是令人惊奇的是,整个事件过程从开始至到结尾,这位起了重要作用的同事得到的小恩小惠价值竟然没有超过一万元。尤其是后来,当张某的‘生意’做大了,转帐金额已经非常庞大时,他收到的最贵重礼物,也不过是五张共计一千元的商场购物�。虽然,最后这一切却反而拯救了他,因为金额小而最终没有招来重刑。张某总是一边要求这位同事帮忙,一边抱怨自己也是替岳父白打工,一分钱好处也没有,还要倒贴烟钱茶钱酒钱,他把自己打扮成为一位受气窝囊的小女婿,不想操这心,却不敢不听女友的话,不敢违背岳父的意思,然后每完成一笔转帐业务,都会装作肉痛地请这位朋友吃一顿简单的火锅或者排档,这样精彩的表现在某种程度上打消了同事可能的怀疑。张某显示了自己的聪明,精通人性,深谙骗子行业的个中三昧。”
   “张某对自己包装完毕,拿到最初几笔小钱后,他买了一个二手车,天天开车上班下班,自然,这辆车立刻成了发展银行黄石分理处的专车,当班柜员,包括营业经理和分行行长都是每天固定的乘客,甚至他不上班的时候,有时营业经理和分行行长都会毫不客气地征用他的车,还有,营业部经理和分行行长都是足球迷,所以这辆车又常常在周未载乘他们一起去省城现场观看甲A,所有费用不用说都是张某承包。甚至,当他们关系到了某个地步后,张某声称有旅游公司的朋友,可以弄到优惠名额,请营业经理和分行行长的家属去九寨旅游,因为是‘优惠低价’,所以张某就索性掏钱买单,两位领导自然也不用跟‘朋友’客气,计较这点‘小钱’。”
  “就是在这些交往中,营业部经理,分行行长把张某引为铁杆、心腹、知已,关系密切得无以复加,表现在工作上,当营业部经理忙碌,或者分行行长在外面回不来,需要办理一些大额转帐业务时,营业部经理会主动把自己的卡甩给张某,请他帮忙办理,而分行行长会打电话回来,让张某去他的抽屉中取用他的卡,自然,他们的密码现在对张某都已经不再设防,如同恋爱中的女人。”
  “自由转帐的所有条件成熟之后,接下来,张某面临的困难是如何应付银行内部种种严格的事后监督和查帐。”
  “首先是第一关:会计和结算中心。会计还好应付,他只需要把帐做平,会计从帐面上就看不出什么。他转帐第一步在发行两个分理处之间,这具有某种隐蔽性。至于结算中心,同样的道理,主要也只查看帐目是否相符,收支是否平衡,其它则很少关心。然后是第二关:行对帐中心。一般来说,他们应该每十天到各网点进行对帐,因为黄石分理处远在城郊,路远难走,这些银行的工作人员,看来是享受惯了的,所以对帐中心的人都不愿下去,一般是叫下边的工作人员对了就是,这给了张某机会,他做假帐,模仿签名,然后把帐单送上去。没有例外,他的小恩小惠战术同样推广到对帐中心,虽然不会改变对帐中心工作人员的原则,但会改变他们对张某的印象,他们认为这小伙子为人不错,很难会怀疑到那些精确的数字背后会隐藏着什么。”
  “接下来,是事后监督中心的帐目审查。这个环节看起来是流于形式了。而号称排雷行动的内控合规中心会定期巡查,抽查也同样如此。他们每次去各网站巡查时,只查查营业经理和分行行长的卡在不在,有没有给别人,这样的形式主义自己不会查到问题,而帐目上也没有什么破绽。同时,他们每次到黄石的时候,张某都会提前做好准备,不仅是帐目上的准备,还包括精心的接待工作。黄石的河鱼和土鸡,麻将和酒每每叫这些去检查的人员大呼不虚此行。”
  “最后一关,银行行政监管中心。同样,这个环节也没有尽到应尽的职责。张某对自己的包装完全迷惑了这些监管人员。他最初买的不过是一辆廉价的二手车,没有引人注意。虽然后期张某开始奢侈起来,有一些异常,但依然没有刺激他们早已麻木的神经。”
  “就这样,在一年时间内,张某象蚂蚁搬山、老鼠偷油一样划走了一千三百多万,最后,象一曲嘎然而止的乐章,电力系统严查小金库,波及这笔资金,电厂财务人员打电话给分理处,准备提取部分现金。因为是提款金额大,所以要预约,这对于张某来说,是晴天霹雳,没有任何选择,当天晚上,他逃离青州。”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三个月后,张某被缉拿归案。事情至此,似乎可以象所有的普通犯罪案件一样,划上一个句号,但是,正如影片《肖申克的救赎》中那一句话:有些鸟儿是关不住的,因为它的翅膀太过耀眼。张某缔造了青州一个犯罪传奇,他一无权二无势,完全凭着一点小聪明就完成了这样一个影响极大,牵连极广的大案,很多人因此身陷泥淖,不得不进行自我救赎,所以,张某的故事虽然告一个段落,但另外一个故事,却刚刚开始。”
  “首当其冲的是张某黄石分理处的同事,案发后他们大多被拘押审询,或多或少会因此承担连带责任,尤其是营业经理,分行行长和万马分理处帮助张某转帐的那位同事立即被逮捕,等待法律的惩罚。然后,是另外一些必须为此承担相应责任的人:发展银行青州分行行长、发展银行西川省分行行长,还有电厂总厂厂长等,他们这些人,才是这个案件中的大人物,将对这个案件的走向和最终判决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可以说,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才有了另外一个故事。”
  “据说发行有一个硬性规定,无论什么样案件,金额超过一千万,发案的分行行长必须下课,而省分行行长也要承担领导责任无条件免职,并且要追究失职渎职责任。正是这个规定,一下子将两位发行权力人物推入绝境,尤其是发行省分行行长,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大人物,他那个职务,价值超过一千万的几十倍甚至几百倍,但是现在,他们似乎只能眼睁睁地被这个一千万硬性规定击败。”
  “这个时候就体现了人的能动性。或者具体一点说,体现了两位行长的个人能力和个人能量。经过两位行长私下攻守同盟,决定由青州分行行长出面来力挽狂澜。”
  “正象那句歌词唱的:没有过不去的坎。同样的道理,也没有想不出的变通。两位行长清醒地认识到,一千万这个硬性规定是套在他们脖子上一条绕不过去的绞索,他们要逃生,首先必须要解决这个一千万的问题。规定是总行制定的,各分行任何人都不能随意更改,哪怕是西川分行行长也无可奈何,但是,他们绞尽脑汁,最后找到一个釜底抽薪的办法:把涉案金额降低到一千万以下。”
  “张某划走的金额是一千三百多万,但这一千三百多万用途各有不同,有些是借给了朋友,有的是张某自己奢侈消费,有的是用于各种投资,青州发行行长希望把一千三百万分成几块,根椐不同的用途进行分解,然后分别定性,有的是挪用,有的是贪污,这样一样,出问题的金额就可以限定在‘安全‘的一千万以下。同时,为了让电厂配合,被张某挥霍没有追回的部分,发行可以私下补偿电厂四百万。这就是发行两位行长制订的自救方案。补偿几百万在他看来,犹如毛毛细雨,对张某判多判少,对损失追回多少,跟保住他们的行长职务相比,更是如同片羽之于泰山;而电厂一方,因为是小金库,也希望涉案金额越小越好,整个事件影响越小越好,同意并支持这个意见,共同的利益让发行和电厂空前的团结,现在,唯一剩下的就是青州市检察院的态度了。”
  “青州发行行长施展浑身解数,动用各种关系向检察院做疏通工作,电厂厂长竭诚配合,发行省分行长行也在通过各种渠道施加影响。面对蜂拥而至的说客,检察院面临空前的压力,同时,电厂和发行都是青州举足轻重的大户,检察院把整个案情层层上报,最后到了市委市政府。”舒万里迟疑了一下,缓慢而直白地说:“正是从这里开始,这个故事的主角换成了当时的青州市委书记和青州市长,也就是当时的杜士诚书记和师北蓉市长。”
  “这个时候,青州市委市政府发挥高超的政治智慧,杜书记和师市长从大局出发,从和谐稳定的高度出发,决定在合法合理的范围内,予以放行。检察院得到暗示,在定性上做了一些倾斜和调整,整个事件发生了一些小小的变化,一千万的红线不复存在,发行的领导责任由青州分行行长完全、主动承担,他顶了这个雷,省分行行长不会忽略他的牺牲,最多一年甚至三五个月,他就会复起出任其它同样重要的岗位,权力不会受到损失,只会得到增加。这是一种默契的交换。商业领域的干部也具有很高的政治素质。”
  “做为补偿,或者说是一种交换条件,发行西川省分行行长承诺在资金上对青州进行倾斜,在项目上进行支持。”
  “事情到此,除了一点点违规操作,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局面。但是正如西谚所谓:一只鸟的旁边常常有另一只鸟。或者象中国古话‘祸福相依’一样,谁也没有料到这个故事最后渐渐演变成为一出……悲剧。”
  舒万里说到这里时停顿了一下,似乎“悲剧”这个词并不恰当,或者他不愿意由他来下这种结论,但这个时候他的话已经象一辆加速的火车头,无法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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