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早就完了？”林云有些惊奇地问。
　　“曹姐听说政府这边工人上访，她说您会需要人手，所以让我过来听你安排。曹姐那边很顺利，三个局长还有办公室主任一早就在等着曹姐，我也搭不上什么手。”舒万里回答了市长的疑惑，但是实际情况是他得到工人堵了政府大门，他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应该跟在市长身边，所以他微一暗示，林云的妻子曹蕙莲就慌忙叫他回来了。
　　“丁市长向我汇报过了，让我不用出面。师书记的意思也是这样的。”林云说。
　　“那最好。”舒万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如释重负。他的表情略有些做作，但他没有刻意隐瞒，他认为林云看不看得出，效果都差不多。
　　“你回也好。你说说这些工人是如何一回事？丁市长刚才简单说了几句，你应该了解一些详细情况吧？”林云高兴地坐到沙发上，示意舒万里也坐过来。
　　舒万里从办公桌上把林云的茶杯拿上，走到饮水机前沏满，端到茶几上，看起来是一个秘书的正常行为，实际上是借这段时间考虑如何回答市长的提问。
　　迟小军跟着师北蓉到了市委，他顺理成章地获得仕途上一次重要的机遇，虽然，他也明白这个机遇在青州这种情况下反而可能成为一个美丽的陷阱，这似乎正是权力的特殊性，如同刀锋，总是双刃。但他没有考虑就决定抓住它。他没有放弃的理由。对于年轻人来说，冒险精神总是不可缺少的，同时，他充满自信，哪怕出现某种最坏的局面，他也能够从容应付。在决定了自己的战略后，他全力考虑如何尽快跟新市长建议“正常”的工作关系，得到林云的看重和信任，或者说，是尽快进入一位秘书本来应该承担的角色。但这是一个难题，他们以前从来没有共事过，思想爱好完全一无所知，短短的这几天接触，他无法把握新市长的真实想法，他本应该再等待一段了解时间，但是现在，工人上访，林云提出了问题，他必须做出某种回答，这对他是一次重要的考验。利用倒水这一分钟的时间，市长秘书做出了决定。
　　有些东西新市长迟早会知道，所以他现在必须说真话，说不定现在林云就已经通过别的渠道知道了，所以，他决定如实，全面的告诉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但是关于涉及某些重要人物的关键部分，他肯定还是只字不提。
　　“林市长您上午没有别的安排？”舒万里侧向坐下，明知故问了一句，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种奇特的表情：“这爱乐手机，说起来倒也算是话长。要从头说起，可能要废一段时间。”
　　林云笑笑：“你说。”端起茶杯，浅啜了一口，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实际上，这件事完全可以用一个词形容：蝴蝶风暴。”舒万里笑笑，“现在青州政府的大麻烦，这场可能酿成灾难的风暴，最直接的起因不过是因为发展银行一位小代办员一时兴起玩的一个小游戏。当然，他的这个小游戏现在看来是一个非常危险的游戏。”
　　因为做出了决定，舒万里决定好好表现一下，他开始侃侃而谈。
　　“这位小代办员……似乎是姓张，我们就称他为张某吧。年龄二十五六，家境不错。有一句话叫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张某反过来证明了这句话，脑袋聪明，但绝不会用在学习上，高考失败，自然也不会感到压力和挫折，反而如同脱缰的小马，开始兴奋地享受难得的自由，天天呼朋唤友，喝点酒，招惹女孩子，赌点小钱，可能还打过几场没有危险的烂架，没有做过正经的事，但也没有犯什么大错。后来，他的父母觉得不能再让他这样无所事事地混下去了，找了点关系，花了点钱，让他到发行去做了一位代办员，也就是临时工。但是据说将来表现好的话有机会被聘用为正式员工。”
　　“张某抱着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去了，或者说，几年的闲得无聊也想换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因为是新手，又是年轻小伙子，他被安排到了城郊的一个发行分理处。”
　　“发展银行黄石分理处。这个分理处的主要业务是针对黄石电厂。距城区有十多公里，路不太好，因为每天都有众多超载的煤车。因为电厂的存在这里聚成一个小镇，但肯定没有城里丰富多彩的娱乐活动和众多的狐朋狗友。张某有时会在黄石过夜，有时下班后搭乘公车回城，两种方式都让他感到不太愉快。在这里上班一个月后，百无聊赖的张某找到了他的人生目标。实际上，不应该说得这样严重，他只不过找到了一个似乎可以挑战自己聪明才智，检验自己能力，用来打发无聊时间的游戏，这个游戏就是：偷钱。”
　　“他发现，电厂总厂有一笔资金放在分理处已经足足有三年没有动过了，这是一个单独、隐蔽的帐户，他毫不费力地想到，这笔资金肯定有问题，顺理成章，他考虑到他是否可以把这笔钱拿来用用，也许最初他真是这样想的，仅仅想挪用一下，比如炒股，比如投资某种他认为有利可图、十拿九稳的生意。”
　　“莎士比亚有一句言：这世界就是由几个无名之辈演出的名剧。很多时候，刚刚出场的新手会做出令人瞠目结舌的壮举来，张某第一次犯罪，就足以傲视他的很多同行，他就盯上的这笔资金，是一笔一千八百万的巨款。”
　　“当然张某这时候也可能考虑过严重后果，但并没有吓住他，或者，他真是把它看做一个游戏，跟他从前玩的电子游戏差不多，实际上，这也勉强算个真人版的电子游戏，最关键的操作都是通过电脑来玩成的。”
　　“下面是一些必须完成的技术细节，据专业人士分析，他必须要经过七道关口，才能完成这个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第一：他只是一位普通的柜员，转帐金额超过五万，必须得到营业经理的授权。第二：同样的，转帐超过五万，还必须得到分理处行长的授权。第三：会计、结算中心，会对每天的资金进出进行审查。第四：对帐中心每十天会跟企业对帐，由企业财务负责人签字确认资金往来帐目属实。第五：事后监督中心的帐目审查。第六：银行内控合规中心会定期巡查，抽查，月查，季查。这是很严格认真的查帐行动，在银行内部称为排雷行动。第七：银行行政监管中心还将对银行内部员工进行严密的监督和关注，这个部门相当于银行的纪委或者说是检察部门。他们会针对内部员工的某些异常情况进行暗中调查，比如某位员工突然花钱大手大脚，某位员工突然买了新车，某位员工突然投资某项生意等等。这七个环节，就象一个难度极高的通关游戏，张某任何一个地方受阻，任何一个地方出了问题，他将梦想破灭，或者立刻东窗事发，但是，就象电影中常常演绎那咱小人物完成大动作的传奇，他最后居然获得了成功。”
　　“首先是他在社会上晃荡那几年的经历帮了大忙。在察言观色，卖乖讨好这些功夫上他明显胜过那些相对单纯的同事，因为家境不错，他手头相对宽余，再加上在社会上染成的那一套‘江湖义气’，他很快就博得了豪爽的名声。比如每天中午，当班柜员都是在外面的小餐馆叫简单的盒饭，他在的时候，每每会叫餐馆炒两个菜，大家一起分享；下班后返城，他一般也会主动帮同事付公车费。这看起来是毫不起眼小恩小惠，但如果长时间这样，就会产生某种质的变化。用他的一位女同事事后的话来说，她们都常常开玩笑说，跟张某一起上班，相当于每个月给她们长了一级工资。”
　　“极容易的，他在短时间内跟分理处每位同事建立了亲切随和的关系，包括营业经理和分理处行长。”
　　“但是仅仅这样，还不足完成他的宏伟计划。”
　　“接下来，他祭出一切骗子通用的招数，他开始编造谎言，包装自己。正象一个男人吹嘘自己是个柳下惠，实际上却正想骗眼前的女听众上床；一个女人吹嘘她的奢侈，多半只是为了掩饰真实的寒碜。他的家境不错早就是众所周知，现在，他安排自己再上一个台阶，他装作不经意在抱怨中吐露，他在电信公司上班的女友的父亲：农民，见识低，不通人情，只知道守在煤矿，不知道享受生活。然而，在这些看似闲聊的信息中，‘煤矿’这一条肯定不会被这些天天跟金钱打交道的同事忽略，并在私下传播中加以扩大和强调，最终大家都知道他岳父是一个煤矿老板。他女友在电信工作增添了这个传说的可信，但是实际上，他女友跟他一样，也是一个招聘的代办员，这在电信部门，属于最下层的员工，饱受剥削的廉价劳动力。”
　　“在做好了必要的准备工作后，张某开始实施他的犯罪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