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北蓉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缓缓地说:“林市长你有这个态度,很好。这次事件虽然对于我们的工作,对于青州的整体形象有一定的不良影响,但林市长你急于熟悉情况,开展工作的心情我能够理解,初衷是好的,只是出现了一些谁也没有想到的意外。青州不是抚州,在我们的工作中遭遇的具体问题要比跟那些纯朴的少数民族兄弟打交道要复杂、困难得多,所以要求我们更要加倍的谨慎,要考虑到方方面面的关系,要多想一些可能出现的意外,尽可能做到周密,稳妥,有些事情急不得,急就要出乱子,有些事情要讲究方式方法,要讲策略,还有,需要强调的是,工作中不能有那些不切实际的什么清官情节,个人英雄主义之类,这样会让我们带着主官情绪去考虑工作,会把很多问题倾向化、复杂化,激化矛盾,结果反而不够理想。这次跳桥事件就是一个深刻的教训。林市长你的指挥太靠前了,实际上,根本不需要你去现场,你去了,反而……犯罪心理学上有种说法,罪犯在实施犯罪时,比如挟持人质时,常常有一种奇怪的心理,人越多或者出面谈判的人级别越高,越要显示自己的顽强和凶残,给解救工作带来意外的难度,这种时候,故意不去理他,反而可能容易化解危机。当然,我这个比喻可能不太恰当,但意思是那样。林市长你这次是有点冒失。拿一只耗子不需要一支军队,只需要一只猫就行了。”
  “师书记批评得对。”林云低下了头。这个时候,他才有些恢复思考。首先让他感到疑惑的是,师北蓉态度怎么会变得如此之快?人们都说官员都是演员,林云承认自己也有演戏的时候,但是比起师北蓉来,还是相差太远。这位市委书记翻脸就如翻书,轻轻一揭就过去了。他是永远做不出来的。然而让他痛苦的是,他却不得不接受师北蓉的批评和一些不合实际的指责,不得不忍受和配合,因为,师北蓉是市委书记,他,只是市长。
  他又想到了师北蓉的比喻,岂止是不恰当!而且那个“清官情节”“个人英雄主义”,几乎就是直接给他扣的帽子。还有青州跟抚州是不同,但是政府工作和某些基本原则,却绝对不应该有区别,林云胡思乱想着,心中充满愤怒和委屈。
  会议结束后,当天下午,丁自喜把有关跳桥事件的情况介绍和处理结果报告送到省政府办公厅,接下来几天,包括师北蓉和林云在内的相关人员都在忐忑中度过,但是一直风平浪静,不说省委,连马健生也似乎忘记了这件事,就象根本没有打过电话,没有接到青州的报告,但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也是一种态度和处理问题的办法,甚至可以说,某些时候还是一种最恰当的办法,一周后,青州的权力人物们终于可以确定,这件事是真的过去了,所有相关的人都悄悄松了口气,但是,随之而起的,是一些奇怪的谣言。有说这件事是林云主动承担了责任;有说是师北蓉拍了桌子,逼着新市长向省委写了检讨;有说林云心怀叵测,本来想借这件事威胁市委书记,哪知却弄假成真,那夫妇二人真跳了下去,结果自己反被套住,一上任就摔了个大跟头;谣言总的来说,是两位青州主官不和,势成水火。
  实际上,谣言之于权力斗争,如同影子之于实物,是天生的一对,难以割舍,有些时候,固然也如影子一样,有些夸张和失真,但是更多的时候,也并非空穴来风,多少能够勾勒出实物的模糊形状,反映出一些真实的信息。或者,也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来分析,这些谣言,似乎代表了很大一部分人的想法,他们希望新来的市长,跟市委书记师北蓉对立和对抗。
  

  似乎一些迹象也正在证明这种想法具有某种可能性。
  一般来说,很多官员第一次遭遇这种意外麻烦时,都会不由自主地惶惑不安,尤其是市委书记又是如此态度,但是,林云的表现多少令人意想不到,就在事故第二天,他给师北蓉通了电话,做了个简单的工作汇报,然后召来公安局长和一些相关部门负责人。
  他要求公安局出面追究那位出言威吓刺激跳桥夫妇的人,要求纪委调查这次事件中群工局那位现场指挥的副局长唐勇,正在处理重大突发事件时,却伙同相关责任人擅离现场酗酒,同时,他还指示房管局拆迁办把这次环城路扩建的所有拆迁工作写个情况简报,尤其是对于造成此次事件的原因,要有一个详细的情况说明。
  这让很多人感到吃惊,如果说追究远华建筑公司那位经理和唐勇的责任,可以看成市长在寻找替罪羊,可以看成是市长一种防守反击的姿态,但是最后那个指示,就显得意味深长了。
  因为在目前的政府工程中,政府越来越乐于从麻烦众多的拆迁中脱身出来,而把具体工作交给承包工程的建筑商,政府只出文件,具体实施由建筑商来操作,林云突然要求拆迁办杀个回马枪,不能不让很多利益攸关的人认为市长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对远华建筑公司具有某种针意义。虽然,林云实际上并无此意,他只是认为应该这样做,这也是贯彻市委书记的指示,防止类似事件再次发生。他在电话中也正是这样向师北蓉汇报的。
  “咱们的林市长是咬上黑哥了,还是想挽回形象?他不会想拿黑哥说事,刀子却是对着咱们而来吧?”
  这个猜测通过师东蓉、熊天成、雷胜利等人在电话中的讨论,最后到了师北蓉那里,市委书记淡淡地回答:“他预先给我打过电话请示,我看他不会有什么阴谋。他想在青州玩阴谋,也玩不起。”
  这个回答让所有的人都定了心。不仅是因为这是市委书记的意见,也因为他们觉得一个初来乍到的新手,的确也无法在他们这些根深蒂固的实力人物面前兴风作浪。该担心的不是他们,而是林云自己。
  的确也是如此。
  这些天来,林云感觉到了政府大楼中的工作人员对他态度的某种微妙转变,依然敬畏,但礼貌中少了亲热,客气中似乎带着些许的疏远,而做为他最重要的工作伙伴,常务副市长丁自喜,却突然间变得高调,精神振奋,说话的声音似乎大了很多,走路都是步履生风,处理问题做作地摆出一副一言九鼎,果断拍板的模样,这种无聊的表现让林云觉得好笑,连下定决心要装稳重的舒万里也忍不住在背后对林云嘀咕:小人。当然,如果非要由林云来定义,他更愿意给这位常务副市长这样定义:轻浮。
  如果说对于这些情况,做为一位成熟官员的林云还能够做到熟视无睹,麻木不仁,那么,来自家中的某些变化,他就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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