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向阳对此毫不在意。如果说从前荣建松当局长他还对他客气几分,那么现在,他更不把他放在眼中。实际上,王向阳只对赵文东一个人俯首听命。他大部分的空闲时间都用来陪赵文东赌博,这两年又加上钓鱼,他不和赵文东在一起的时候,多半就会叫上郭建涛一起喝酒玩乐。郭建涛没有辜负王向阳对他的厚爱和付出,他的回报几乎是等值的,比如这次对付杜玉民,他几乎是赌上了自己的全部政治前途。
  王向阳的秘书武玉燕是一位体态丰满的妖艳女人,几年前从西华职专毕业,来到向阳集团应聘,王董事长慧眼发掘,跳过了正规的用人程序,当场拍板聘为董事长秘书,当天晚上就睡到了王向阳的床上。这几年不仅在生活中把王向阳伺候得周到满意,对于公司的业务也喜欢指手划脚,完全超出了一位秘书的权力范畴,俨然以老板娘自居。对于这位跟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年轻情人,王向阳保持了足够的宽容,包括她那种似乎有对每一个陌生人卖弄风骚义务的天生性情。他甚至可以对她跟郭建涛在他面前打情骂俏视而不见。如果他们愿望,他倒非常乐意成人之美,自己从此脱手出货,再去认购新股。
  他的助理叫黄原,但整个向阳集团的职工都不称呼他为“黄助理”,而按照他的意愿叫他“黄老师”。他喜欢“老师”这个称呼,觉得自己高高在上,能够象神指点迷途的信徒一样传道授业解惑,实际上,他这个助理的主要作用也是如此,只不过对象仅仅是董事长王向阳一人而已。而在以赵文东为核心的那个圈子内,他们都习惯地把他叫成“师爷”。他本来也是商州二中的语文教师,同时还是王向阳的街坊,小学同学。黄原从小成绩优秀,是典型的好学生,而王向阳一直就是贴着标签的坏蛋,但令人惊奇的是,他们一直关系很好,彼此敬佩,几十年都是如此。在王向阳闯荡江湖的那段时间,每当他遇到不易化解的难题时,他总是喜欢向黄原讨个主意,每一次黄原都没有让他失望,虽然不是每谋心中,但总能对付一下,王向阳生意开始走上正轨后,第一件事就是正式聘任黄原做他的董事长助理。这也可能是他这一生中做得最正确的事之一。黄原不需要在公司上班,但整个向阳集团都知道他是公司内部最受王向阳尊敬的人之一,很多时候,宁可得罪董事长,也不要得罪这位脾气古怪的董事长助理。
  本来象郭建涛和黄原这两种似乎是彼此怀着与生俱来的轻蔑和骄傲的人,王向阳一向都是很小心地安排他们出现在不同的场合,但今天情况特殊,他没有再注意这些细节。然而郭建涛的表现令他惊奇和满意:他对这位一向是看不顺眼的穷酸文人表示了足够的尊敬。不仅是因为黄原在喝酒时表现的酒量和豪爽,也因为二十天前在对付杜玉民时,不是依靠这位黄师爷匪夷所思的主意,他不可能那完美地处理,所以今天他收敛自己的傲慢和挑衅。
  “咋整?”酒过三巡后,王向阳开始切入正题。他的眼光看着黄原。
  当凌明山把小青山水坝工程发包权力交给蔡志奇时,他不惜跟赵文东策划了一场对市委书记的疯狂进攻,虽然现在看来,似乎是被邱仲成利用了。他们最后取得了胜利,小青山水坝工程眼看就要扭转乾坤,回到商二司的手中,哪知突然之间,半路杀出程咬金,今天召开的重新成立小青山水坝工程指挥部会议,新来的市委书记不顾下车伊始,就开始发号施令,弄出个新的竞标办法,局势突然变得复杂起来。他和赵文东也怀疑过这是邱仲成过河折桥,故意如此,但没有任何迹象表明邱仲成找到了合适的下家,意图染指这个项目,所以他们还是倾向于是刚刚上任的市委书记急于显示自己的权力。
  “攘外必先安内。”黄原依然象他一惯那样出语惊人。然后,看着莫名其妙的四位听众,他开始摇头晃脑地解释:“现在是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然则,有这资格参与到这一场角逐中来的,我不认为有多少人。天下……,放眼商州,只有唐忠能够跟王总争罢了。”他本想掉一句文“天下英雄,唯王总与唐总尔”,但王向阳肯定不喜欢他把唐忠称赞成英雄。
  “唐忠是个劲敌。这娃差点就赢了。但这次要拿到全省去招标,应该有不少省上的建筑公司来抢,他们实力雄厚,肯定也有关系和后台,咋整?”王向阳显得忧心忡忡。他这位军师直言不讳地提到唐忠,更增添了他的郁闷。
  “他是猛龙,咱是地头蛇,他有过墙梯,咱有张良计,他有实力,咱们也有实力,他有关系,咱们的关系比他们更铁!就算他是省委书记的小舅子,也隔了好几层了,咱们可是摸得着的面对面,所谓灭门县令,县官不如现管,天时地利人和俱为我所有,还怕这小青山如黄梁一枕,春水东流?连市委书记都拿咱们其奈何哉,王总你又何必杞人忧天?”黄原喜欢卖弄他那些似是而非的东西,显示自己跟他们的差别和高明。
  王向阳迟疑着点头头,淡淡一笑。他跟黄原的感情不同,同时这个人不会对他构成威胁和伤害,他从来不在乎他的态度和行为,一直对他保持尊敬。虽然现在他心中依然是疑惑重重,还是先表示赞同的点点头。但郭建涛就不同了,他的克制是有限度的,他毫不掩饰地表露出自己地厌恶,冷眼瞥着黄原,恶声恶气的说:“大道理人人都懂,但具体做那又是一码事。这次是民主讨论决议,那谁能保证中标?”
  “民主讨论决议,郭局,你们公安局没有开过常委会?你不清楚民主讨论决议是怎么一回事?”黄原呵呵一笑,毫不介意对方的态度,一副成竹在胸的轻松从容。
  “好,咱们都知道黄老师是高人,那姓郭的倒要请教了:咱们要中,黄老师你倒是拿个具体办法来。”郭建涛被黄原的态度激怒了,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声音也提高了一些。
  “我没有办法。”黄原两手一摊,无所谓地笑笑。
  “你……”郭建涛为之气结。
  “无论谁中标,这个工地都在商州。”黄原轻蔑地瞥他一眼,知道不能再让这粗人激动下去,没有继续卖弄关子。“工人大部分总得用商州的吧?吃喝拉撤总得在商州吧?原材料,工程款划拔,监管等总归得与商州发生关系吧?”
  “有道理。”王向阳有些明白黄原的意思了,“只要在商州,就没有咱们插不上手的事。对,就算是别的公司中了标,咱们也可以要求他们转向。这种事咱们也不是第一次操作。呵呵。”
  他愉快地笑了起来:“小燕,安慰一下老郭。”武玉燕眼波一转,丢给四个一个媚笑,嘟着嘴往郭建涛脸上凑去:“郭大局长,香香。”郭建涛笑着躲闪,指着王向阳道:“逗嘛,哪天老郭喝麻了,眼睛一闲,就真不认人了。”
  “就是这个道理。到底是董事长,高明,一点就透。”黄原笑着拍王向阳的马屁,借机踩郭建涛一下。“咱们想得到,唐忠也想得到。所以,我刚才才说攘外必先安内。归根到底,这个工程最后可能还是我们跟唐忠争夺。那么,我现在要做的,竞标书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咱们应该安排人手严密注视唐忠的活动。知已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他看不惯他们这种随便和放纵,举杯遮面,仰头便干。
  
  这个时候,他们计划重点关照的唐忠,也跟他们一样,正在组织公司的业务骨干重新制作标书,
  送走许桥后,跟王向阳接到宁铁民通告消息一样,蔡志奇也跟他打了电话。
  同样,跟王向阳一样,唐忠也给自己请了一位师爷,同样聘为他的助理。他在学习王向阳好的方面亦步亦趋,一点也不落下。他是商州师院一位心理学讲师,叫于光,不是商州人,但有真材实学。今天下午,唐忠在许桥面前说的话,大部分都是于光精心为他准备的。“当所有人在领导面前都满脸堆笑,唯唯诺诺,你桀骛不驯的锋利尖锐,或者装作无心的童言无忌,有时会收到料想不到的好效果。当然,这里面有一个‘度’的问题。”于光的心理分析似乎是正确的,下午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唐忠的不卑不亢和渊见博识令许桥刮目相看,但他们同时也认识到这远远不足以决定这场重新开始的小青山水坝工程争夺战的胜负,他们还必须再做点什么。毫无例外,竞标书是必须要重做的,这一点他们也跟王向阳一样。但是与王向阳不同的是,唐忠的情报工作更加有效和及时,他不仅得到了下午会议的内容,而且蔡志奇把晚宴,以及许桥的两位同学的情况在第一时间给他做了通报,这让唐忠的进攻方向比王向阳更加清楚和明确。而且,于光的表现比黄原更胜一筹。
  “这个女人不寻常”他跟聂冠军不谋而合地对余曼用了同样的评语。
  然后,他几乎是肯定地指出,因为余氏集团有自己的建筑公司,毫无疑问,她会介入小青山水坝的招标工程。这是直接,显而易见的巨额利润,只有是生意人,都不会忽略它。同时,有市委书记做为后盾,她肯定不会象商州其它建筑公司一样顾忌他们的黑道背景。许桥希望她能中标,----这一点虽然于光的判断完全错误。同样,邱仲成肯定也希望她中标。对于邱仲成来说,他现在肯定希望能够跟新来的市委书记和睦相处,如果他再与许桥发生冲突,无论结局如何,都给自己贴上难以相处,不善于团结同志的标签,这对于一位正处在上升阶段的官员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损失。同时,于光肯定,为了达成这一政治目的,邱仲成才不会在乎赵文东,他不会把这个工程给商二司而拂逆许桥,恰恰相反,他更愿意把这个工程做为一种善意的表示传递给新来的市委书记。
  “不然,她为什么在他上任第一天就巴巴地赶来!”于光下了结论。
  “咋整呢?”唐忠在这一点上也跟王向阳学了个十足。余曼又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对手,而且似乎一点不比王向阳容易对付。
  “很多时候看起来是事,实际上是人,小青山水坝工程的关键也是人。而且是很少的几个人。只要做好了这几个人的工作,就是做好了这件事的工作。当然,现在最重要的是这个女人,余氏集团的执行总裁。”于光胸有成竹地说。“那么,我们就先认真研究一下余氏集团,认真研究一下有关这个女人的情况,摸清这个女人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最后对症下药,一定会马到功成。”
  殊途同归,到最后做分析决策的时候,于光显示了跟黄原毫无二致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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