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在商州电视台和商州报做的一些宣传,街上也有一些路牌广告,似乎投入不少。可能对于黎光县来说是一个重点工作,但对于商州市来说,还是属于小项目小活动吧?用得着亲自去看?就算县里有什么浮夸虚报,一个小小的梨花节,能够藏着多少猫腻?”聂冠军不以为然。
  “梨花节是不算大,但就象机关无小事一样,基层任何工作一旦牵涉一定数量的群众,就是天大的事。黎光县的领导班子现在在接待游客工作上有一些意见分歧,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龙桥乡的农民对此可能的反应,所以我想亲自去看看。”当着余曼的面,他只得含糊地说。
  “你是担心农民闹事?象开发区工人游行一样。”聂冠军反应惊人。只要事不关岳胜男,他就能够在第一时间清楚,直接地切入问题本质,得出正确结论。同时,因为黎光县跟他和余曼都没有什么直接联系,所以他口无遮拦。
  许桥没有说话,表示默认。
  聂冠军承认许桥考虑周到,农民可不象工人那样容易说服,他们相对固执,爱认死理并且行动常常不计后果。许桥能够见微知著,防微杜渐,不愧为市委书记,但或者,是因为前车之鉴,他遭遇过突然袭击,有了经验,有这种政治敏感。
  “既然出来了,就不谈工作吧。”余曼说。
  “那,悉听尊命。”两个男人一起应承着说。
  话题开始回到校园,回忆和一些轻松的八卦上,三个人齐心协力,气氛渐渐回复到最初的和谐温馨。
  实际上一路上并没有聂冠军想象的那样难走。进入黎光界后,沥青路变成碎石路,除了坡多一些,还算平整。因为刚刚下过春雨,路上有些泥泞,聂冠军不敢把车速放开。快到黎光的时候,车突然颠簸起来,足足有几公里路,开始时后座两位乘客没有提防,东倒西歪中身体有小小的接触,许桥一边埋怨司机一边有些骨头发酥,最后他和余曼都用双手扶住前面座位的靠背才算勉强稳住身体和情绪。当经于走完这段坎坷路段,“休息一下吧。”许桥建议。聂冠军把车停在路边,三个人都下了车。
  “发现问题了?是奇怪,怎么就独独这一段路烂成这样。”聂冠军从车头绕过来,看着沉思的许桥,一眼就知道了市委书记心中在想些什么。
  “我记得,市财政去年拔过一笔专款用于黎光县建设新黎路,从这段路看来,似乎是分段修的。”许桥说。
  “那我们等个路人问问?既然私访,总得做点具体的事吧,你肯定不想走马观花。”聂冠军笑着四处张望,但现在公路上没有一个行人。余曼这时候走到远处打电话,没有穿外套,黄色的线衣,白色的牛仔裤,映在青山绿树之中,说不出的干净清爽,风景如画。
  许桥不敢多看,把眼光收回来,两个人男人在路边眺望了一会远方,身在这葱葱郁郁的大自然怀抱,呼吸清新湿润的空气,一时间有些忘我。
  “都说要致富,先修路,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要毁灭掉这一切,也非常简单,一条水泥路就够了。在文明的进程表上,或者财富的创造历史上,不知道牺牲了多少这种世外桃源,牺牲了多少人性中最本质的美。”聂冠军长长地呼吸,深远地慨叹。
  “或者科学文明进步到某个阶段,能够重塑这一切。比如西方的文艺复兴。认识都是呈螺旋状上升的,相信对于整个地球文明的进化来说,也是如此。”许桥惬意地扩扩胸,摇摇腰,舒展身体,光是这短暂的小憩,似乎就不枉这一趟跋涉。
  

  “还要等?”聂冠军看看左右空荡荡的公路,委婉地说:“其实在《西游记》中,以玉帝的尊贵级别,他根本不可能,或者不应该去管封谁当弼马温这种事的。这些事情是下面相应臣子应该做的事情。正是因为他亲自出面,才激化了矛盾,导致了大闹天宫。”
  但许桥没有回答。他在这时候显示了他固执的一面,同时,他这位学长总是弄些似是而非的道理,他对此免疫,不会上他的当。聂冠军无趣地摇摇头,自我解嘲:“说到猴子,今年春节有个短信接收了好多遍。大意是单位就像一棵爬满猴子的大树,向上看全是屁股,向下看全是笑脸,左右看全是耳目。所以要向上多爬两枝丫,看到更多的笑脸和更少的屁股。实际上,单位,商场,官场,任何一个有人的圈子,都差不多。这道理就象《笑傲江湖》中说的那样: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争斗。”
  “千古文人侠客梦。这句话似乎并不准确。应该是千古男人江湖梦。”余曼打完了电话回来,接口说:“你们这些男人,可能永远无法安安静静,老老实实地窝在家里,总是想着自己处在一个江湖之中,总是想着厮杀啊,武林盟主,一统江湖这些我们女人永远不理解的东西。”
  两个男人被余曼故作的小儿女态逗乐了,或者他们这时候必须礼貌地配合微笑。
  “男人嘛,总是需要战争。”聂冠军说。
  “男人嘛,最重要的可能就是战争。”许桥说。
  然后两个人男人对看一眼,一齐笑着说:“不战争,勿宁死。”
  “那么女人呢?”余曼瞪大了眼问。
  “女人不用战争,只需要享受战争的胜利果实。”聂冠军抢着回答。
  “如果这样,那就好了。”余曼轻轻说,脸上似乎有一丝幽怨和无奈,这个时候,许桥清楚而强烈地感觉到这个美丽女人身上的沧桑,气氛再次从波峰跌落波谷,三人一时无言。
  一位衣衫褴褛,背着背篓的老人解救了他们。聂冠军首先迎了上去,得知老人要进城去卖他采的野菌时,他把老人请上了车,坐在副驾上,这样许桥有充足的时间来跟老人交谈,也不耽误他们的时间。
  一开始老人有些拘谨和畏缩。在他看来,这三位显然是市里来的大干部,----实际上他竟然蒙对了。但在许桥的循循善诱下,加上他们三人的和善态度,老人渐渐放松,知无不言,但也提供不了多少有用的信息。这是自然的。到达黎光县城前,许桥了解到刚才他们停车那儿属于伏溪乡,公路的事似乎是由各乡镇分段承包修筑,县财政拔款,但不知道为什么独独伏溪乡没有动静。伏溪乡的书记叫张武峰,为人正直清廉,脾气倔强,老人很是赞扬了一番,举了些唠叨的小事来证明。进入黎光县后,老人坚决不要他们送他去农贸市场,千恩万谢地下了车,似乎能够搭他们这段随路车,占了天大的便宜。这让三人都感叹了几句山区农民的淳朴和贫穷。
  他们穿城而过。整个城市的建筑还是以灰暗的砖混结构为主,只有少数门面光鲜一些,也只是花花绿绿显眼而已,毫无品味和档次,行人穿着大多是跟这个城市整体面貌相配的保守,这个时节,在其他城市,不说省城,就是商州也是姹紫嫣红,争奇斗艳,许桥就亲自在车窗内看见过商州的时尚女孩迫不及待地脱下冬装,穿上短裙,露出白生生的小腿,虽然只是几十公里的距离,但似乎相隔整整一个时代。许桥心中暗暗为他这次私访的对象叫苦,如果换了他,换了任何人,都可能是难局。
  

难得有一本很喜欢的小说,可以考虑买一本纸质印刷版,方便阅读和收藏。
点击了解经典小说纸质版,或加微信:13725206571

扫码手机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