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久了?我去余总工地拿的车。”聂冠军笑着说:“商州熟人不多,软件园的朋友问了问,一色的轿车,幸好咱聪明,想到了余同学他们要跑工地,可能有这种车,结果的确有。余同学听说我们要出去散心,欣赏祖国的大好河山,秀丽美景,不免心驰神往,欣然向组织提出恳切的申请,经过我本人的慎重考虑,决定给予余同学一次要求上进,向组织靠拢的机会……”
  许桥有些发怔,没有听见聂冠军在胡扯。他只看着余曼,余曼淡淡地笑了笑,柔声问:不会影响许书记的工作吧?
  “哪能呢。”许桥声音有些发干。
  “但是许书记的脸色似乎不太欢迎。”余曼脸上的表情换成了促狭的笑容。
  “他脸色不好,那是因为你叫他许书记,就咱们仨,你应该称呼许同学。”聂冠军冲他们眨眨眼。“许同学,再怎么说,借人家的车,多少也得付点利息吧?余同学要来搭这顺风车,那是顺理成章,当仁不让,义不容辞,前赴后继……”聂冠军又开始他擅长的拿手好戏:莫名其妙的成语铺排。
  “是吧?许同学?”余曼倾过头看着他,重现那种经典的POSS。许桥无可救药地配合重现跟从前一样的心神荡漾,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市委书记夸张地说:“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因为余曼坐在后座,许桥不好意思去坐副驾,从车后绕过去拉开后座车门进去,他发现余曼的外套放在后座上,上身是一件黄色的羊绒线衣,下身是一条白色的牛仔裤,脚下是旅游鞋,似乎专为去山区准备的。看着许桥的疑惑表情,余曼柔柔地一笑:“跑工地,只好这样穿。但是许同学要约去踏青,倒是恰恰用上了。”
  “那是缘分”这四个打趣的字在许桥嘴边滚了一转,终于给硬生生地吞了回去,“你看我,始作俑者倒是一本正经的西装革履,呵呵,不过余同学人漂亮,穿什么都只有两个字:漂亮。”许桥表情看起来有些言不由衷,实际上是他的真实感受。
  “党的红旗往哪指?许书记明确一下。”聂冠军问
  “黎光。”
  “天哪,真是,这对我的车技和余同学的车都是考验。”聂冠军夸张地叫了起来。
  “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许桥回了他一句。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许同学你当然满足了。”聂冠军愤愤嚷道。
  许桥没有搭他的话。聂冠军不肯罢休,眼珠一转,继续说:“余同学,我记得你大学时期很喜欢文学的吧?那么应该还记得诗经中几乎每首诗都喜欢重章,而且常常不同的诗表达相差无几的意思。比如‘有美一人 婉如清扬’跟这‘有女同车,颜如舜华’算是吧?《天龙八部》中的木婉清的名字就出自这里。还有,老金看来是深受诗经影响啊,我记得在《鹿鼎记》哪一回中,韦小宝跟那个什么,方怡重逢,两人同在一车中,韦小宝当时那个心理,大意是希望那辆大车不停地走下去,走到天涯海角,回过头来,又到彼端的天涯海角,天下的道路永远行走不完,就算走完了,老路再走几遍有何妨?”
  “阁下真是知识渊博,在下佩服之极。聂同学怎么不去做文学家呢?”
  “文学家只有象雨舟子这种骚人配做,”----许桥和余曼同时对看一眼,都想起了那次同学聚会,这时候却没有半点的芥蒂,只有共同拥有某种秘密的偷偷喜悦----“咱满身铜臭,那是铁定的奸商。”聂冠军一副恬不知耻的样子。
  “我只是喜欢看看言情小说,这跟文学是两回事。”余曼笑着说
  “谁说言情小说不是文学?谁敢否认琼瑶亦舒,金庸古龙的文学价值,大师地位,咱跟他急!”聂冠军声色俱厉地振振有词
  

  “聂同学,你胡扯这些,有什么企图,居心叵测?难道想借这个机会向我们余同学表白什么?”因为气氛融洽,许桥难得地开起了这种玩笑。
  “你知道这世上哪两种人最不可能走到一起吗?不是武侠小说中的杀父仇人,不是穷小子和富家千金,不是王子和灰姑娘,不是癞蛤蟆和天鹅,不是鲜花和牛粪,不是美女和野兽,不是状元郎和糟糠妻,不是杜十娘和李甲,不是昭君和番王,不是诱僧和落山风,不是喜宴和断臂山,甚至不是焦大和林妹妹,而是,那种情趣爱好,经历知识完全类似的人。比如两位从同样牙科医院毕业,分到同一家医院的牙科医生。因为彼此熟悉,他会的她也会,彼此有多少斤两都非常清楚,无法唬弄对方,无法让方产生神秘感和好奇,从而失去吸引力,难以产生依恋和崇拜,一句话,无法产生性力,这是弗洛伊德的libido理论吧?就算会产生,也会因此太过了解而迅速消失,libido趋零,他们最多只能成为高山流水那种知音,而不会成为相濡以沫或者打打闹闹的情侣怨偶。西方的星座爱情观和中国传统的属相般配理论中,基本上都持同样的观点,从来不看好相同星座和相同属相的。看看那些反面例子:李清照和赵明诚,还有咱们省古时曾经被吹捧为自由恋爱典型的司马相如和卓文君。他们的爱情无一是悲剧结尾,那是他们不知道欣赏并不就是爱情,相知并不就能相爱,他们如果只做琴箫互娱,诗文唱和的知已,也许还能保持一份不错的友谊,或者保持一份现代人研究出来的第三类情感。打个简单地比喻,两个完全相同的人结合,就象一杯白开水倒入另一杯白开水中,什么化学反应也没有。门当户对不能理解成完全复制,在我们行业来说,完全相同的产品,基本价值为零。所以我跟余同学,是最不可能走到一起的。因为:我们都是奸商。”聂冠军毫不理会余曼怪怪的表情,断然为他们下了结论,然后顺势掀开自己的底牌,“至于我喜欢的女性,呵呵,为了今天的踏青活动不致阴阳失衡,我是否可以再邀请一位美女同行呢?”
  许桥正在分析聂冠军破绽百出的爱情理论,准备凌厉反击,突听此言,不由大惊。这是一个愚蠢之极的建议。如果不是因为车厢空间狭小,许桥恨不得立即起飞脚踢人。聂冠军真是昏了头!如此干练精明的一位男人精英,一碰上这个女人就变得莫名其妙的弱智,余曼已经是计划外的麻烦了,但还是可以理解为他们仨的同学关系,如果再加上岳胜男,这是个什么样的组合?他以为他们是一群中学生郊游,多一个少一个,谁来都无所谓?或者岳胜男真是他的克星?
  “算了吧。你有什么意中人下次在正式场合,正式给我们引见。今天就我们同学仨出游,保持队伍的纯洁,是我党的光荣传统。”许桥毫不迟疑地表明意见,试图用玩笑把这骇人的要求轻松抹过。
  “电视台的岳大美女?”余曼突然开口问。
  这让两位男人面面相觑,似乎女人对于女人真有种惊人的直感。
  “如果聂同学出面邀请的话,我想她会参加的。但不知聂同学是假公济私,暗渡陈仓,还是瞒天过海,成人之美?”余曼表情奇特地笑着继续问。
  她这话似乎是玩笑,却又好象暴露了她某种心情,有一种怪怪的味道。一时间,三个人都沉默起来,车厢内的气氛有些尴尬。
  “许同学,去黎光做什么?这路这么难走,要踏青哪里不行?非要越是艰险越向前。”他们这时离开了商州城区,已经不是坦荡平整的混凝土大道,开始走上有些坑洼的沥青路面。聂冠军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瞬间的冲动和愚蠢,同时那个话题已经无法继续,索性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就如围棋棋诀所谓“应不好不应”,干脆“脱先他投”,或者就象电脑当机,已经无法继续运行,只能重启。
  “龚古尔兄弟曾经说过,画廊里的名画,大概是听蠢话听得最多的。我觉得应该还要加上政府的官员。我无法要求别人,但至少希望自己不要做一幅天天听蠢话的画,挂在墙上任人唬弄,为了避免这种悲剧,我只能自己拯救自己。这是我不辞辛苦深入基层的原因。”许桥默契地配合聂冠军转移话题,同时,有种微妙的竞争心理,虽然明知道聂冠军心思肯定不在余曼身上。但因为刚才聂冠军的卖弄,许桥也忍不住开始孔雀开屏。
  “但你应该不是无的放矢吧。”聂冠军问。
  “梨花节你知道吧?”许桥迟疑一下,说。反正目的地不久就会揭晓,也不用再故作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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