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虎城首先亲自出马,他要搞定的人物是罗小丽。
  岳清明不用考虑,他们现在是政治盟友或者说是政治利益共同体,虽然在这场招招见血的权力斗争中,他可能老练和油滑地采取保守的观望主义,坐山观斗,隔岸观火,甚至,他还可能早就在自鸣得意他的“以夷制夷”领导艺术,但是罗小丽是资州新崛起的,已经无法忽视的另一股政治力量。
  他以前一直看不起这位常务副县长,无论个人能力和个人操守,岳清明也是如此,甚至可能市委也是这样的----否则资州县长的空缺就不会一直几个月悬而未决,但是突然之间,虽然不能算是咸鱼翻身,但绝对算是黑马杀出,这位经济上和个人作风都有问题的常务副县长苦尽甘来,几乎要绝望的时候突然被提拔成正职。因此而来产生了两种广为流传的说法,一种比较靠谱,也上得了台面,据说是市委书记霍琛为了平衡各方而采用的中庸之策,另一种就象是八卦或者是谣言,说霍琛跟罗小丽有了某种暧昧关系。实际上,岳清明和陆虎城对后一种说法都是嗤之以鼻:象霍琛这种志存高远的官员,除非脑袋发昏,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这种地点犯这种错误呢?何况还是罗小丽这种对象!
  罗小丽是有几分姿色,年轻时可能对大多数男人都具有杀伤人,但是岁月不饶人,她已经开始中年发胖,眼角有了无法掩饰的皱纹,这还不足以让好色的男人们望而却步,最能够让男人们死心的是一旦她开口说话,那种多年基层干部熏陶出来的粗鲁本性就会暴露无遗----有一种说法就是,基层女干部除了不嫖,其它吃喝赌抓拿任何方面都不会逊色,可惜对于野蛮女人的欣赏,要到很多年后,才能够在韩国电视剧中得到号召。陆虎城不速而至,直接闯进了县长的办公室。
  罗小丽正在和她的秘书黄娜讨论着什么,脸上的微笑显示肯定不是工作,而是普通女人经常讨论的有趣话题,看见陆虎城,她有些吃惊地从办公桌后站起来,然后示意她的秘书离开。“陆大官人,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小庙?”
  这句调侃的话,表露了这位春风得意的县长心情。陆虎城依仗岳清明的支持,一向目高于顶,政府这边给他起了这个绰号,暗讥他自以为是,认为自己才是“大官”,现在罗小丽直接用这个称呼来跟他开玩笑,明显在强调她跟从前不同的身份,她是政府这块的主人。
  人生恨事,莫过于女朋友结了婚,新郎却不是自己。而对于官员来说,莫过于出现某个空缺,但最后得到提拔的人不是我,现在陆虎城对于罗小丽的感觉就是如此,但是今天,他必须抑制自己的嫉恨,对这位以前被忽略和冷落的同僚怀柔,施发善意,甚至,献媚。
  “叶杨。”陆虎城直接地回答。这似乎表露他今天的坦诚相待,但在实际上,这是他的自信。对于这个女人,他从来不把她当对手,任何时候,他认为自己都可以把她按自己设定的方式进行揉搓,他对此信心十足。
  “又跟叶书记怎么?他迟早要走的,你何必总跟他过不去。”罗小丽笑着劝慰,毫不掩饰那种事不关已的轻松,她的关心更象是一种虚伪的幸灾乐祸。
  “是他要跟我过不去。他和我们不是一样的人,他是君子……”
  “打住!”罗小丽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式:“是你跟他的事,怎么变成我们了?还有,他是君子,那陆书记意思就是自甘小人了?”
  “是我们,是我和你。”陆虎城肯定地强调自己的分类。“罗县长,君子和小人它们本来的含义是这样的:君子,就是君之子,犹如公子是公之子;小人呢,西周以来是宗法制,宗法制分大宗和小宗,嫡长子那一系为大宗,剩下的庶子是小宗,小宗之人叫小人。嫡长子只有一人,所以小人总是多数。”
  他有必要向罗小丽掉文,首先得对他们三个人进行某种定性,区分他们跟叶杨的差别,让这位女县长产生某种认同感和归宿感。
  
  “反正我不喜欢小人这个称呼。”罗小丽撅起了嘴,用撒娇掩饰自己的无知。这种化解某些尴尬场面的技巧,是女人天生的本领,但她已经不知不觉中服从了陆虎城的分类,或者说,她心中,本就一直是这样分类的。“你不如说,他是贵族,咱们是草民。但是草的生命力强吧?野火吹不尽,春风吹又生。好些时候,越是贱的东西,生命力反而最强。”
  “罗县长高见。”陆虎城口是心非地赞扬:“在书法里,草书被认为是最难懂、最体现人的个性……”
  “我管他是草书隶书,但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他叶杨也管不着政府这边的事。”罗小丽这时恢复了一些本位思考。
  “罗县长这样说,清白得象个尼姑。”陆虎城阴沉地笑,用了一个别致的比喻,“政府机关这边每个月都要报两百元的误餐费,这合理吗?去年到今年打那些白条,专项资金用到哪去了?卖户口整个过程就是完全干净的?还需要我说更多的吗?罗县长应该不会没有觉察到一些我们这位纪委书记这几个月的工作方向吧?或者,想装作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明知道危险在逼近,却自欺欺人,以为把头埋在沙里,就能够躲得过去,驼鸟政策?”
  罗小丽脸的表情僵硬起来,陆虎城趁胜追击:“现在很多人为什么还能够安稳地坐在政府办公室里办公?是因为我们的纪委书记现在还没有取得突破!叶杨现在的困难是什么?是他对资州的地方不熟,是他失道寡助,所以他的工作进展缓慢,但是一旦他慢慢熟悉情况,或者得到某种帮助,比如某些熟知情况的官员感觉到他可能取得最后的成功,就会倒向他,就会向他提供线索,跟他合作,最后,你们这群腐败分子就会被一网打尽。”
  他用夸张的凶恶表情说得咬牙切齿,这缓和了罗小丽的情绪,她呵呵笑了起来,重新恢复了镇定:“首先,我要纠正陆副书记的一个口误:我不是腐败分子,其次,我认为陆大官人是在对我进行恐吓。”
  “我不是危言耸听,我是真心为您着想。”陆虎城表情前所未有的诚恳,语气也是如此。他是坐在罗小丽办公桌前的椅子上,罗小丽站在他的面前,他伸手在罗小丽丰满的臀部拍了一下,这个唐突的动作让罗小丽脸色一沉,但是立刻转为思索的表情:“谢谢您一片好心。我看,你这是真心为自己着想。”
  她并没有因为陆虎城刚才的骚扰而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到安全位置,而是靠坐在办公桌上:“刚才你提到的问题,我觉得有必要为自己辩护一下,腐败,哼,算吧,但这又似乎可以不算,如果真的要算,那么算什么?大家都这样做,办点事,开展工作,总得有很多莫名其妙的阻力,要消化这些阻力,有些时候就得用点非常手段。比如,去市财政要钱,哪一次不得雁过拔毛,花上个十万八万?你说这是怎么样回事?不花就拿不到钱,或者拖得你焦头烂额,或者,这可以称为官场的生存性腐败,不得不腐败,不腐败就生存不下去。不得不送礼、不得不行贿、不得不……”
  “我很佩服罗县长关于这个问题的思考,我真的很佩服。”陆虎城赞叹着说,表情很真实。“我也理解罗县长。这种情况似乎真是这样的,大家都是如此,都这样做,最后,没有任何人一个来指责,没有任何一个人有权力来指责。每一个人的身后都隐藏着不洁之处,象一群不诚的和尚,每个人都曾经犯过戒。但是现在,我们清廉正直的纪委书记突然出现了,他象一个灯泡,突然照亮了资州这一块,本来我们都没有穿衣服,但是在黑暗中我们能够安之若泰,现在,我们每个人都无处可逃,无地自容。”
  “虽然你说得不错,但是至到目前为止,叶杨表现出来,还只是你一个人的敌人,你想拉我当炮灰,得找点更充分的理由吧?陆副书记。”因为意识到今天他们的见面是一个重要的时刻,他们的对话开始变得�露和直接。
  “好吧,我们暂时不讨论腐败这个复杂的问题。我们来讨论另一种可能性。”陆虎城站了起来,他比她高,略带俯视地看着她,加重了语气:“没有人会为了废除权力而夺取权力。这位纪委书记的最终目的肯定不是资州县长,但他可能做这县长,甚至如果他愿意在这地方呆下去,最后可能代替岳书记,就象大象跑过,他不会在意一个蚁穴,但他会轻易破坏它。这一点我和岳书记交流过,我们都怀着深深的担忧啊,所以我们非常希望罗县长能够跟我们取得共识。”
  罗小丽发了下呆,她并非象普通人想象的那样大大咧咧,有胸无脑,同时,她也并非如从前留给所有人的印象那样,只不过是一个俯首听命的女干部,如果她以前没有显示自己个性中强硬的一面,是因为她没有拥有强硬的权力和资本,但是现在她身份不同了,不然陆虎城也不会亲自来招降她。她明白陆虎城说得对,虽然目前叶杨暂时不会在权力竞争上对她产生最直接的威胁,以后也很可能不会,但叶杨的清廉正直就足以对她所有的一切形成致命的威胁,同时,她也听得出陆虎城的暗示,他身后站着一位县委书记,或者说这也算一种委婉地威胁,如果陆虎城目前还可以算作岳清明的代言人的话,他刚才的话几乎可以看成招安诏书了。
  她嘴唇动了动,但没有说话,她现在一时之间还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了怎么样的决定。她本来心情是愉悦的,一向骄傲自大的县委副书记今天来寻求结盟,这个骄傲桀骜的男人向她低头,向她的权力低头,这种感觉实在太美妙了,但是现在,她才发现这把野火很有可能烧到她的身上,她的心情大坏,同时,有些不知所措。岳清明和陆虎城是毫无疑问不能拒绝的,但叶杨背后具有的强力支撑,他母亲跟霍琛的关系,似乎更不应该跟这样一位纪委书记对抗,她感到为难起来,这时候,陆虎城做了一个决定性的动作:他伸出手,揽住了她的腰,用了一点力,把她带到自己面前,两个人的身体完全接触。
  罗小丽瞪着这个胆大妄为的男人,他们的眼睛只距离五厘米,几秒钟后,她下了决心:“你真下流!”
  她的愤怒是真实的,咬牙切齿:“但是,我决定跟你合作!你知道为什么吗?”
  陆虎城一点表情也没有。
  “因为你可能会跟我上床,而叶杨不会。”她伸手在他档下抓了一把,然后用力推开了他。
  陆虎城随势坐回椅中,冷笑着说:“这理由很好。他是一个有政治洁癖的人,而我们都是犯了政治道德罪,所以我们应该同流合污。”
  

难得有一本很喜欢的小说,可以考虑买一本纸质印刷版,方便阅读和收藏。
点击了解经典小说纸质版,或加微信:13725206571

扫码手机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