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望?有的,但不是对你,也不是对这个锦绣商业园区项目,确切的说,是对另外一个人失望,实际上这是我对他的一直感觉,这种感觉持续了十多年,这个人叫:陆虎城。”甄擎觉得表演差不多到位了,开始进入今天的主题,他的表情严肃起来,语气也有些凝重:“老实告诉你吧,我只比你父亲晚一点认识这个人。后来这个人踩着我的肩爬了上去,这是一个蹩脚的丛林故事,只不过我是那个倒霉蛋,应该听明白了吧?”
  “原来是这样啊。是不是可以用那句老话来描述:这世界真小?怪不得有个理论是,通过六个人,你就能够认识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你居然跟陆市长有这种关系,而我和你,又在那样一个上百万ID的论坛相遇相识,最后我父亲把所有的人串到了一起,呵呵,这世界真象一座孤岛,似乎就只有我们几个鲁滨逊。”胡中正饶有兴趣地感叹起来:“或者,我应该这样说: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世界很大,但是对于有的人来说,这世界又太小,小得容纳不下两个人。”
  “或者我是这样看陆虎城的,但他未必会这样看我。”甄擎苦笑,“也许在他心目中,叶杨才算他的对手。你应该听说他们以前在资城的事吧。”
  胡中正未置可否地笑笑,问:“巴菲特不会注意到房间里悬挂的毕加索真作,他关心的是卫生间里是否有免费的洗发水,同样的道理,一位强华论坛的大腕,不会闲得无聊来见一位普通的网友,那么,时兄今日大驾光临,有何见教?”从最初的猝不及防镇定下来,年轻的副总裁开始发力,他准备按自己的思考进行,希望把谈话的流向掌握在自己手中。
  “经济学家舒尔茨认为:思想终究要受到经济学语言的束缚。连写小说都无法闭门造车,----除非你写的是那剑仙穿越那一类的,研究时事政治的人,更应该深入生活,进行社会实践呵呵,----我这句话是不是有些象官员的套话?”甄擎呵呵一笑,“好吧,实话实说,陆虎城、你父亲、锦绣园区,还有你,都是我今日前来拜访的原因,但是真正的原因是,我们的云州市长,我十几年未曾交流的‘老朋友’,前几天突然找上我,给了我一份《云州市产业发展战略规划》。”
  “想让你替他唱唱赞歌?”胡中正反应很快。
  “你认为呢?”甄擎反问。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看起来,时兄要闻达于诸侯了。”胡中正表情冷了下来。
  “你认为我不应该去做这种工作?”
  “我只是认为,一个优秀,冷静,客观的时事评论员,就应该永远地站在场外做纸上谈兵的工作,你不能既当裁判又当做选手,两种身份会互相影响,最后让你无所适从。”
  “伯特兰*罗素说:对爱情的渴望,对知识的追求,对人类苦难不可遏制的同情----这三种纯洁但无比强烈的激情,支配着我的一生。北大有个哲学教授徐炳昶,1925年就撰文说,知识阶层的罪恶,就在于无论什么全不做,任群众走到哪里是哪里。”甄擎认真地盯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揣测着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同样是他,1927年因为和斯文*赫定一起去大西北考古,发现了科学思维的魅力,反省到文人思维的缺陷,后半生就放弃哲学专业,彻底投身考古。”胡中正显示了毫不逊色的知识面,象论坛上一样,他们针锋相对:“我不认为一位理论工作者投身实践工作会有什么好的结果。知识分子爱激动,凡事受发牢骚,爱拿自己的标准去评价事物,而现实往往又离他们的标准甚远。知识分子太固执,太自以为是,总以为自己才掌握着真理,都以为自己才是真正关心老百姓疾苦,才真正忧国忧民,别人在他们眼中,都是污浊,麻木,无可救药,尤其是官员们,更是他们眼睛的洪水猛兽,寄生虫,害人精,痞子,机器……”
  “你是在为陆虎城辩护?”甄擎敏锐地捕捉到年轻人隐藏在辞锋背后的真实思想:“或者说,这个辩护也适用于你父亲?”
  胡中正一瞬间脸变得苍白,他有些发懵:他在说什么啊?他为什么会这样说?‘时非我’说得不错,他是在为陆虎城辩护,也是在为他父亲辩护,他怎么会为陆虎城辩护?他不是一直很讨厌他吗?难道仅仅因为现在他们是一个利益联盟,他就违背自己心中的道德律说这种违心的话?难道这是因为害怕甄擎介入这件事,怕这位能量极大的草根时事评论员在这个本已充满危机的锦绣园区再摧上一把,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那根稻草?
  他沉默了很久,才深沉地叹气,说:“我不知道你和陆市长之间的过去,也不知道你会如何回应他:报复,或者投诚?我也无意去窥探别人的隐私,但是,我请求你能否放过我的父亲,和这个锦绣园区?”
  他的语气诚恳,甚至有一丝哀求的味道。他知道这位草根时事评论员的影响和网络的力量,他必须阻止他的某种行为:“西方有句谚语:人的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或者,我可以借用来解释我的父亲。他并不是你所谓的那种穷凶极恶,嚣张蛮横的黑道凶徒,实际上,他最多只不过是一只徒有其表,可怜的纸老虎,他跟其他普通的老人一样,会因生命的无常而恐惧,因事业的挫折而消沉,因子女的不肖而叹息……当他老时----他现在已经够老了----他也不过是一位在历史的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可怜的,衰弱的老头子罢了。原谅他吧,放过他吧,将来有一天,我们也会变成老头子,光着屁股站在塔尖上让小孩子们指指戳戳的。”
  年轻人的话和表现让甄擎吃惊,他怔了一会,才慢慢摇了摇头,岁月的流逝和磨砺,已经让他的心肠不再象年轻时那样柔软,他轻轻,然而有力地说:“我记得季羡林不久前说过一句话:好多年来,我曾有过一个‘良好’的愿望:我对每个人都好,也希望每个人都对我好。只望有誉,不能有毁。最近我恍然大悟,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你拒绝?”胡中正没有掩饰自己的沮丧。
  “你为什么把我看成终结者而不是一个拯救者呢?”甄擎苦笑:“我见过很多的人,他们平时能够控制自己,理智地不去触犯法律,不去踩雷,而是蹑手蹑脚地从雷区旁边潜行,但是,他们就象小偷一样,如果听到叫喊声,或者意识到威胁,他们可能做出某些危险的行为来,或者说就象赌桌上的赌徒,开始的时候还显得很沉着镇定,但是当他们输红了眼时,为了挽回损失,他们很可能押上全部的所有。这比喻不好,但我想你应该能够明白我的意思。也许我所做的,只不过是让他们放弃这种疯狂,坦然面对。”
  胡中正沉默起来,脸色阴晴不定。
  “站在这里对话,似乎具有某种特殊的意义。我可以把今天我们的话写一个贴子,就叫:《工地对话录》。”甄擎半真半假地说,脸上带着微笑。
  实际上,他现在心里差不多跟胡中正一样沮丧和无奈。一位“因纽特人”在现实的利益面前选择了屈服,改变自己的原则,这对他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他觉得他必须做点什么来捍卫一直坚持的理想和信念,这促使他做出了一个最直接的选择,他准备给陆虎城一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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