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迁沉默起来,片刻,他沉静地盯着他的儿子,用一种非常平淡的声音缓缓地说:“如果不用些非常手段,你就不能读大学,你就不能三十岁不到就成为一位大公司的副总,你就不能获得象鲜鲜那样的女孩子青睐。”
  这是一个重要的时刻,他一直等待着,这些话他一直准备着,以前觉得还不到时候,现在,他认为他应该对他儿子说了,因为,他即将接掌他的事业。他曾经认为还可以再等待一段时间,让他自己默默体会,但是,现在一场意外的风暴即将降临,虽然他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但是结局依然未卜,他必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而让他立刻直面这个社会某些残酷而冰冷的东西,就是他认为现在最应该做的。
  胡中正有些发楞,这是他从来没有听见过的刺耳的话,父亲的神情也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镇定,还有一种严肃,他有些目瞪口呆。
  “我也想用正常的手段,走一条正常而顺利的路,但是,你父亲没有那个好运气,或者说,是命运没有选择我,我只得自己抗争,用自己的办法……”胡迁轻轻叹了口气,说。
  “我没有指责你的过去。”胡中正低声嘟哝了一句。
  “谢谢你理解你父亲。”胡迁的表情柔和了一些。“现在的确不是讨论我过去生涯对与错的问题,既成的事实无法再改变。我们还是回到具体问题上吧。儿子,我给你说实话吧,如果我不用非常手段,陆虎城就不会成为这个城市的市长,我就不会拿下锦绣园区这个项目,拿下了也无法顺利完成,你知道,整个三期工程累积投资七个多亿,凭我们真实的资金实力,只是一条妄想吞象的小蛇。”
  胡中正沉默着没有说话。
  胡迁又吧了口气:“儿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们都学过《资本论》,资本在原始积累的过程中,必然充满着血腥和暴力,这是马克思阐述过的。我还记得某位门户网站总裁也说过:中国现在的富人多数不是因为他们创造了多少价值,而是依靠权利分配不公使他们成为富人。《诚信的背后》里有一句话:在华尔街,如果有人说你是个好人,他的言外之意就是--你是个笨蛋!‘善’在某种意义上是无能的表现,西门庆为什么能够占有潘金莲?是因为西门庆的能力比武大郎强……”
  “但是就必须制造象11*7那样的命案?”胡中正突然扫了父亲一眼,抗声说。
  胡迁怔了一下,然后叹气:这就是资讯时代的可恶!连他的儿子也知道了工作组即将到来,那么现在云州这个圈子内的人应该都在传播那些小道消息了吧。
  “那是个意外……对方也有一定的责任,我们也赔够了钱。”胡迁艰难地说。“鲁迅说,在中国搬动一张椅子都要流血。何况我们是进行那样大规模的拆迁。这是我们国家的国情,或者说,是云州的具体现实。还记得《可可西里》那句台词吗?在中国,不死人是办不成事的。我希望你能够明白这点。慈不掌兵,如果你的心肠不够狠,你也许就不能成为一位成功的企业家。现在不是在提倡狼性生存,流行什么‘狼图腾’吗?商场之中,你要想不被别人吃掉,要想活下去,要象你说的‘做久’,你就必须吃掉别人……”
  “但是爸,你不会忘记你为什么要给我取这个名字吧!”胡中正再次打断了他父亲,他的话也无理起来。
  这句话击中了胡迁。“但是,走正道,也可以用奇招,兵法中不是讲‘正奇相合’吗……”
  “但是奇招不是邪招。”胡中正执拗地说,步步紧逼。
  

  就在这个时候,关小予在何恒地陪同下,走出了云州市委书记蔡松坡的病房。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他才到达医院,他轻描淡写地表示,这几天工作太多,似乎是在解释这个时间去拜访蔡松坡的原因,又象是在抱怨和自我标谤,但是无论他到底想表达什么,都跟这位副市长平时的言行有些不同。在跟市委书记简短交谈了十分钟后,关小予告辞,蔡松坡让何恒送送他。
  市委书记对于这位副市长的到来感到惊奇,在他的印象中,这位省上下来锻炼的年轻干部跟任何人都保持着距离,对任何人都不冷不热,不卑不亢,矜持得孤傲,甚至对他这市委书记,除了口气温和一些外,从来没有刻意讨好和奉迎过。这很自然,象这种注定了仕途光明的后备干部,骄傲一些是理所当然的,蔡松坡包容得下,他开春后几次住院,市委和政府两边自认够得上级别的官员,排着队来看望他这云州最高权力执掌者,只有关小予一次也没有现身,但是现在突然就来了,虽然打着汇报工作的名义,那么真实的原因是什么呢?是因为工作组?他分管城建这一块,并且兼任云州市城市基础设施开发建设有限公司董事长、总经理,叶杨的工作组既然冲11*7事件而来,他多少会受到牵连,所以这时候来市委书记这里探探口气,那是情理之中,但是,蔡松坡肯定猜不到这背后隐藏着的原因。
  市委书记思考了一会就放弃了。他把这位副市长的行为分析为听到某些风声后的正常表现,同时,他不是他应该考虑的重点,他现在脑子里只有陆虎城和叶杨两个人,最多再加上卢长贵、张红旗和省委书记顾绍毅,他的病情也是让他忽略了这次副市长中午来访的原因。
  而这个时候,关小予也完成了对市委书记的分析:一切正常。
  他相信自己的观察和直觉,他早知道陆虎城和蔡松坡已经见了面,如果他们猜到这场政治风暴与他有关,蔡松坡不会掩饰得点滴不漏,一定会有异样的表情流露,但是,在短短的交谈中,他没有发现什么不对,他放了心。
  他走出病房的时候,情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气,第一次感觉到仕途的艰难,真是要命!这种煎熬和折磨简直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这还是躲在掩体后放冷箭,如果陆虎城知道他所做的一切,他简直不知道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恐怖情景。他已经隐隐感到了惧意和后悔,或者,他不该这样冒险和冲动,他一直是理性的----比如从不买彩票,相信自己会是那几百万分之一的幸运儿----他也一直坚信战争是以实力做为砝码,象官渡之战,淝水之战之类的奇迹永远只是小概率的事件,历史上的战争更多的时常总是以多胜少,光凭热血和理想,只能够给胜利者的王冠上涂抹腥红的华彩,然而现在,他却突然发动了一场针对一位实力超强的市长的战争,这对于一惯稳重谨慎的他来说,是难以想象的事,也是非常无奈的事。或者,这就是真实而复杂的人生,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歪歪斜斜地奔跑着。
  他也并非不懂得隐忍,他从小就在父母那里学到了足够多的官僚规则,而且这两年来,他在“隐忍”上也做得足够好,但是现在,他却突然对陆虎城亮出了掏心一匕,因为,他没有选择,因为,陆虎城挡了他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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