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气势虎虎的云州市长昂然而入,市委书记轻轻在心中叹了口气。对于这个人,按照习惯的说话,他搭班子的人,他的心情复杂,任何一种情绪都不足以表达他此时此刻心中的感受。他心不在焉地接过陆虎城手中的鲜花,放在床头柜上,对他的秘书点点头,何恒笑着说:“蔡书记,陆市长,您们先聊,我去值班室看看今天的疗程安排。”
  另外一位探病的教育局长和他的随从也立刻知趣地告辞,蔡松坡的妻子李玉替他拉拉被子,审视一下挂着的输液瓶:“这半瓶水还有半个小时吧,记得叫护士,我和小瞿去买点东西。”带着那位年轻的女陪护离去,把病房留给两位云州主官说话。
  一段长时间的沉默,两个人都似乎都在想着心事,或者是想着该如何开口。最后,还是蔡松坡先说:“今天上午我接到省委办公厅的电话,然后又跟省纪委耿副书记通了话,有一个调查一月十七日,也就是117事件的工作组最近两天要到云州,先跟我通通气,也让我转告你,长吉同志和小予同志,让我们做好必要的准备。”
  他知道陆虎城多半已经通过其它渠道知道了这个消息,但还是按程序开始他们之间的谈话。然而陆虎城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似乎不象是早就知道这个消息,有所准备的样子。
  “我本来上午叫你过来。现在我先跟你通下气,然后再给他们一一打招呼。纪委老郭应该也得到通知了。”
  陆虎城沉默着,似乎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有些难以接受,这让市委书记疑惑起来,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在作伪,迟疑一下,还是按照既定的思路说下去:“还有一点要告诉你的,这次工作组的组长是叶杨,省监察厅叶杨副厅长带队。”
  陆虎城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看着市委书记,表情奇特,但是仍然没有开口。
  “怎么样,有什么想法?”蔡松坡问。他探询地看着对方。
  “我能有什么想法?这是省委的决定,我还能够改变省委的决定!”陆虎城突然爆发,从刚刚坐下的沙发上弹了起来,挥动双手,低声嚷道:“谁都知道我跟叶杨以前闹过矛盾,偏偏让他来带队,这种时候为什么不讲回避原则了?省委既然这样做,那自然是对我陆某人有看法了,我还能有什么想法?有想法又有什么用?这跟电视连续剧里演的,雷霆雨露都是皇恩,我还不是只有接受。”
  “你看你,不知道批评过你多少次了,老是这样沉不住气。你现在是堂堂的云州市长,不是基层干部,做事不要冲动,还有,什么皇恩不皇恩,这是一位共产党干部应该说的话吗?”蔡松坡脸色沉了下来,但语气并不重。“省委这样决定,肯定有省委的考虑,我们必须服从和配合。这正是我先要跟你沟通一下原因。我就是担心当着长吉和小予同志的面,你下不了台。”
  “有什么下不了台的?省委这样做,已经断了我这市长所有的路,还在乎下得下不了台!”陆虎城满脸愤然。
  

  看着市长离去的背影,胡迁心中百感交集。有些失落,也有些欣慰,这个人不再是从前那个需要他运筹帷幄,安排一切的年轻人了,已经变得强大和自信,成熟而不可战胜,而自己,似乎有些老了,或者说,跟不上这些晚辈斗争的思维。
  象这样明目张胆地向敌人示弱,他就想不到。同时,从卢忠入手,为卢长贵设置可能的陷井,也是切实可行的办法。
  象卢长贵这种老官僚,可能偶有失节,为小利益诱惑,或者却不过情面,做一些越界的事,但底线还是有的,否则不可能一直步步高升,成为西川官场一位高级干部,并且在这条充满荆棘的仕途之路上顺利终老,所以要从他身上找到破绽,无疑于牛吃南瓜,举火烧天,鸡蛋里挑骨头,但是这并不代表他的家属子女能够坚守住原则,象他一样练成护体神功,百毒不侵。同时,出于年轻气盛和一种狂妄的自信,有些人会认为党纪国法不是为自己所设的。卢忠显然就可能是这些人中的一员。
  今天的见面加上昨晚的密谋,让这位黑道大哥感到心里有底的同时,也深深地感到陆虎城强悍,尤其是面临危机时爆发出的反应,他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已经无法再象从前那样影响这头猛虎,甚至平等相处也有些不太可能了,实际上,这种感觉自从两年前陆虎城头上那个“代”字取消后,就愈加强烈,而这一刻,特别深刻。这让胡迁有些沮丧和无奈,只有陆虎城最后向他提出希望帮助时,他心中才感到舒坦了一些,他总算还有制约这位猛虎的东西。找失窃东西这种事,他们比警察还要专业十倍,但是,七天后,他该如何答复他,那要看当时的情况了。
  想到这一点,这位西川道上赫赫有名的黑道大哥恢复了一些心理平衡。他站起身,准备离去,今晚还有两个约会,一个是现在跟市国土局局长马维仲的晚宴,一个是八点半跟建委主任李博的保龄球比赛。
  整个过程,从胡迁坐下到陆虎城离去没有超过三分钟,似乎真的象两个熟识的人偶然相遇,闲聊几句,然后分手,但是,就是在这极短的时间里,几乎决定了一位云州权力人物的命运。
  他们认为没有人会注意到,但是在快餐店另外一个角落,有一个表情奇特年轻人把这一切看在眼里。
  “你在做啥?”他的女伴,一个漂亮的女孩撅起了嘴,不满地推了一把走神的年轻人。她以为他在看其他的女孩子。
  “你以前看过黑客帝国吧?”年轻人怔了怔,回过神来,突兀地问。他脸上露出一种严肃的表情,这是她常常半真半假地嗔骂那种“伪企业家的假老练”。
  “怎么想起问这个?好几的前的片子啊。看得半懂不懂的。”女孩满脸疑惑。
  看着这张漂亮得无可挑剔的脸,年轻人在心中叹了口气:年轻真好。如果能够一直这样年轻,一直可以不走出校园,那是不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事了?但他也知道这绝不可能。“看不懂最好。这世界本来就是如此,谁是真实的幻境,谁是虚拟的矩阵,谁能够说自己什么都看得清楚了。”
  女孩子伸子去拧他的鼻子,似乎是为了破坏他脸上那种古怪的俨然,她成功了,然后格格地笑了起来:“神经啊!又在发感慨了。”
  年轻人苦笑着抓住她的手,恢复了一些庄重,但仍然有些无奈:“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天,你突然发现,你看到的一切原来都是虚幻,或者说是假的,某些事,某些人,完全不是你本来认为的样子,你会怎么办?”
  女孩子偏起头思索了一下,没有找到答案,然后毫不犹豫地放弃,笑起来,再次伸手去拧他的鼻子:“我只要你是真实的就行了。”
  这是肥皂剧中经常出现的一句台词,也只有这样简单的女孩儿才喜欢这样说,但是这句话让年轻人的心象针扎一样的痛,他的脸色黯淡下来。
  这个年轻人叫胡中正,也就是胡迁的儿子,锦绣商业园区开发公司的副总裁。女孩子是他的学妹,他的女友,专程从省城赶来和他共度周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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