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

  我想,我并没有晕过去多长的时间。可能两三分钟,也可能只是几十秒。
  因为,当我醒过来的时候,除了那个被我咬伤下巴的老流子不知道去了哪里之外,所有人都还站在与方才搏斗时差不多的地方。
  而我,就躺在他们的中央。
  如同一条死狗一般,趴伏在地上,喘着粗气,平视每个人的脚掌。
  刚醒的那一刻,我只感到满嘴又咸又苦,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躺在地上,更弄不清自己是否真的曾经晕厥。

  脑袋里就像装进了一桶浆糊,晕晕乎乎的,还不断传来一阵阵疼。不过很快,我就意识到了,这种疼比起另一个部位而言,几乎可以完全忽略不计。
  我的胯下已经不再是那种针刺一样的疼痛感,取而代之的是一下下跳动。跳动虽然轻微,却不停歇。每跳一下,就让我痛不欲生。
  微微曲起一条腿,试图努力调整自己的躺姿来缓解这种痛苦,但腿才刚一动,牵扯到胯下,那种针刺般的剧痛又再次传来,“啊~~”我情不自禁地痛呼出声。
  “小胡!”
  耳边传来了一个熟悉、关切的声音,张总。
  我却没有回答。刚才那一下扯动带来的剧痛,让我无力回答,甚至看向他的力气都欠奉。我只能用面部猛力揉搓着水泥地,将自己的感官可以尽量转移。

  一下又一下。痛苦,终于慢慢熬了过去。
  这阵剧痛与张总的喊声让我从不知所云地境地里回过了神来。我慢慢想起了前一刻的意识中,那一只重重踢到裆部中间的腿。
  也想起了龙云、张总、葛总,以及我身在何方,为何而来。
  我开始审视周围。
  尽量在不扯动身体,也不让脑袋更为眩晕的前提下,摇动头部搜寻着。终于,透过一双白色的耐克鞋,看到了我的拎包。

  它安静地躺在离我两三米的一张沙发之下,那是不久前,我与那个老流子厮打的地方。
  安下了心来。我伸出手擦了一下苦涩不已的嘴巴,手背上染上一片那个老流子留在口中的殷红鲜血。
  又再将依旧眩晕的脑袋平放在地上略微休息了一下,努力抬高头,看向了依然坐于原先的沙发之中,嘴里还在慢慢咀嚼着一颗槟榔的龙云。
  同一时间,他也看向了我。
  脸上不再是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而是带着一种复杂之情。

  有些焦虑,更多的是惊讶。
  我看着他微微一笑。
  那一刻,也许是我满嘴满脸布满鲜血,脏污不堪的可怖形象吓到了他,龙云停止了嘴里的咀嚼。看向我的眼神中惊讶之色更浓,一股极为厌恶的神色也冒了出来。
  就好像,刚刚被他手下所痛殴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不值得去打,却又不能不打的拦路癞皮狗。
  偏偏这条狗在被打得半死之后,却还是不依不饶地挡在他的面前。
  一种忍不住地得意伴随着全身剧痛一起涌出,我笑的更加开心起来。

  因为,从龙云脸上的表情看来,我想他和这个房子里面的所有人都终于明白了一点。
  那就是,今天,我这个外乡来的小麻皮是真的豁出了命在玩。

一百六十一

  “龙老板,而今几点钟哒?”
  我率先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意外不已地话来。
  龙云并没有马上回答,他放下了一直翘着的二郎腿,双手撑在膝盖上,身体前倾,没有任何表情地冷冷看着我。很长时间之后,他终于缓缓说道:
  “细鳖,你是真的命贱到个人都不把个人当回事呢?还是真的以为我不敢弄死你?”
  我忍着虽然开始缓解了一些,却还是不断传来的疼痛,慢慢撑起上半身,靠在背后的墙上,看着龙云说:
  “龙老板,你是真的以为我怕死呢?还是真的以为我蠢到想直起出去?”

  龙云再次沉默了片刻,尽量柔和地向我道:
  “胡钦,我和你冒得仇,都是帮别个办事的人,我冒得必要要你的命。你告诉我葛总在哪里?张总,也只是在我这里当客,住两天,过哒星期一,我马上就放人。哪个都不得动他一根毛。你也明白,我想动也动不起!”
  我只是再次笑了一笑,没有回答。
  因为,根本就不用回答。我今天做了这么多事,挨了这么些打,就是为了把张总搞出来。张总搞不出来,龙云杀不杀我,也都是一个死。
  如同我明白龙云不会动张总一样,这个道理,龙云也绝对明白。
  他的脸再次沉了下去,伸出一个指头对着我一点:

  “那要的,给我继续打!”
  周围的人稍微愣了一下,都开始移动脚步,朝我走了过来。
  “哎!龙老板……!”
  张总的声音响起,我和所有人一起扭头看去。只见他双腿一动,刚刚半站了起来,却又马上被人重重一把,推回到沙发上面。
  我向着张总点了点头,回过来望着龙云说:
  “龙老板,你莫急打我。你先看一哈,呐,那个包,我帮你带了点东西过来,放在里面的。”

  我这句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停在了那里,龙云也有些意外地看向了那个包。随即,他向着离那个沙发最近的人微一点头,那人走过去,捡起包,送到了龙云的面前。
  他并没有马上打开,单掌拿着包在手上掂了两下,又看向了我,满脸狐疑。
  我对着他昂了昂头,示意他打开包。
  龙云还是没有动,继续看我两秒之后,他非常缓慢地拉开拉链,低头看了过去。
  只看了一眼,我就听见他的嘴角发出一声嗤笑,抬起头,脸上有些轻蔑地望着我,嘴巴一动,想要说些什么。
  随着他的嗤笑,看着他的这幅表情,我感到自己的心往下一沉。
  一切都完了!

  但是,出人意料的转机随即而来。
  龙云并没有说任何话来。
  因为,他的嘴唇几乎刚刚张开,就立马闭起,好像意识到什么一样,猛地低下头去,双手一把将拎包扯开,飞快掏出了一个塑料袋。
  袋子下面已经染满了血迹,不过隐隐约约中还是能看见一根有些灰白发青的手指,以及位于袋底,一个被手指挡住了大半部分的戒指。
  隔着塑料袋,龙云飞快地将手指扒开,那颗戒指完全显露了出来。

  龙云一言不发,如同木雕,低着头在那里看了半响。
  房间所有人也都鸦雀无声,一起扭头看向龙云。
  终于他的脑袋抬了起来,脸上居然是一片惨白,和那根已经开始坏死的手指一般。
  他嘴唇剧烈颤抖着,看向我半天,终于说道:
  “你个细鳖,你妈的逼砍哒葛朝宗的手指?!!”
  屋子里一片哗然。

一百六十二

  自出道以来,我一直都在不断学习。学习过三哥,学习过明哥,学习过老鼠,也正在努力学习廖光惠。
  在这之外,我还学习过一个人,我怕的人。
  黄皮。
  我永远都会记得,九七年春节期间的某一天,在大雪纷飞的九镇街道上,三哥说给我听的那个故事。
  黄皮杀死丫头的故事。
  今天,龙云是那个独霸一方,人多势众的“丫头”;而我则是势单力薄,还在当小涌马的“黄皮”。
  葛总的手指,就是黄皮忍辱负重,千辛万苦之后才得以插向丫头身上的那致命一刀。

  刚开始进来,龙云气势正盛,如果我直接拿出了手指和他谈条件,他也许会有所顾忌,但一定不会屈服。
  因为,蝼蚁尚且偷生。
  这个道理,打了多年流,看惯了各种人性的龙云不可能不懂。
  既然这样,在他自己的地盘,让一个难免怕死的普通人交代出葛总下落并不是件很难的事情。
  但是现在,我主动利用自己和那个老流子身上流出的鲜血,避开了那一套我没有信心能抗住的麻烦程序之外,还已经向龙云非常直观地传递出一个信息。
  这场游戏,我是真的豁了命在玩!

  当他明白了这一点,葛总的手指就会让这个信息来的更为强烈,而不仅仅让他感到我只是简单而狂妄地威胁。
  无论要经受什么,也一定要全力创造最好的时机,把握它,然后送上最致命的一击。
  这,就是我从黄皮身上学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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