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种乐观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竞标的日期一天天逼近,叶山鹰和他的省建第七公司士气和人气齐步高涨,省电建总公司以往的辉煌业绩现在成了叶山鹰用来粉饰的黄金招牌,做成专题片在市电视台黄金时间播出,虽然花费不菲,但物有所值,市委书记和市长分别来前来视察,他们和叶山鹰亲切交谈,合影留念。他们以为彼此心照不宣:叶山鹰以为他的才干出众,他的各种花招征服了这两位江城最重要的领导;两位领导以为叶山鹰跟省长有着某种特殊关系。虽然心中所想各异,但他们的方向一致,行动配合默契,成为江城新闻联播的头条新闻。一切迹象都在显示,叶山鹰和他的省建第七公公司极大可能顺利竞标成功。至到有一天,叶山鹰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看着窗外煦暖的阳光,和室内豪华的装饰,忙忙碌碌往来的员工,突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仅仅两个多月,他的生活完全改变了,他不再是那个每个月都在盼望着发薪日期的部门主管,现在他是一位中型企业的总经理,手中掌握着巨大的权力和金钱,虽然并不属于他,但至少可以不受很多限制地使用,而且,他即将拿下一个标底为天文数字的工程,登上一个更高的台阶,另一个崭新的世界刚刚对他展开美丽的笑脸,一切恍如梦幻。正是这种不真实的感觉让他惊醒,成功竟是来得如此容易?叶山鹰慢慢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他觉得这中间一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是他一时间找不出来。后来,他终于醒悟过来,他们进行得过于顺利了。新的竞标方案是他们给予旭日公司强烈地反击,扳回了劣势并取得了一些优胜,旭日公司处于极端不利,除了叶山鹰,任何一位大哥的竞标成功的机会都不会比他少,可是,曹旭这一段时间却保持着耐人寻味的沉默和不作为。对于志在必得的目标,旭日公司的表现非常的不合情理。叶山鹰沉不住气了,他去向向思宇请教,“是因为丨警丨察?”

  “你不会自己分析吗?”向思宇沉思一会,反问他,“你现在是独挡一面的公司经理,领导着几十人,将来还会领导更多的人,遇上更多的难题,为什么每件事都还要来征询我的意见呢?你的名字是山鹰,可不是总躲在母鸡翅膀下的小鸡。”
  叶山鹰非常愕然,这是向思宇第一次用直率的言词指责他,他有点困窘,一时说不出话来。
  “多想想办法吧。”看着年轻人微微涨红的脸,向思宇叹了口气,硬起心肠转身离去。
  自从苏雪峰死后,他就发誓绝不再被曹旭的诡计欺骗,为此他启用了威胜公司所有的资源:线人,被暗中收买的黑道小团伙,跟他们双方都友好的官员,向他们征集有关旭日公司的一切消息,多少摸到了曹旭的底牌,但令他苦恼的,如果他的猜测不错,那么他们将难以阻挡曹旭阴谋得逞。除非他们也展开一场风险极大的谋杀。叶山鹰能够保持冷静,意识到情况有异,他非常高兴,同时,因为他向苏南的秘书夸了海口,他觉得年轻人还应该做得更好,成长更快一点。也许,他迫不及待了一些,但这很容易理解。他没有正面回答叶山鹰的原因,有一半是他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对付曹旭。

  叶山鹰花了很长的时间来考虑接下来他该做什么。对手肯定在耍花招,但他现在无法识破,他毕竟进入这个圈子的时间太短了,同时,也就不能有针对地制定应变措施。他没有生气,就象他在省城跟向思宇打电话请教该如何对付汪海洋一样,他知道向思宇在对他进行考试,这是一种重视和期望。最后,他决定前去向局二请教。他是这方面的专家,他向他请教,也是在学习如何解决问题。

  “你以为曹旭会因为丨警丨察盯着他,就放弃招商大楼?”局二认真地听叶山鹰说完他的怀疑,然后意味深长地发问。叶山鹰摇头否认。他们都知道曹旭不是那样的人。
  “那么,现在的竞标方案明显对他不利,公平竞标,他中标的机率只有差不多百分之十,也就是说,他基本无望。他为了这个项目投入巨大,不说这个项目的利润,光是它代表的意义,曹旭就绝不会轻易放弃的,那么,他为什么这一段时间按兵不动呢?”局二说得很慢,显得深思熟虑,“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他在计划一次更大规模的进攻,希望一举击败所有的竞争者,这不可能。要么就是选择一个或者两个竞争者下手,吓退其它的人,他现在的没有动作就是为了掩护突然进攻做的假象,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这种可能性几乎没有,他就算再伏击一两位大哥,也绝对吓不倒其它的人;第二,他手中握着一张秘密王牌,足以让他在这次竞标中通过正常的程序战胜所有的对手。”

  “绝对不会是第一,应该是第二种可能。”叶山鹰反应迅速,得出结论。
  “应该是这样。除非是疯了,谁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再发动战争的。”局二点头同意年轻人,“但是,我们也不能因此疏忽大意,不要忘记,曹旭,还有我们,都是一群特殊人物,所以我们做事有时候不太按常理。”
  他在暗示叶山鹰该如何去分析这件事,指导他沿着正确的方向去解决,这不是简单,公平的商业竞争,他们面对的是使用一切不公平手段摄取利益的特殊对手,当然,威胜公司自己也是如此。他希望他能够尽快适应这种竞争方式,就象刚刚学会直立行走的猿人。但是年轻人误会了他的意思,他笑了,“他就是想再来一次偷袭,也不会成功。”

  的确是这样,除了陆旭东做了叶山鹰的司机兼保镖,威胜公司另外为他设置了堡垒。竞标方案宣布以后,他们在丨警丨察内部埋伏的一条重要暗线启动,一位名叫张帆的重案中队副队长跟队长沟通后,光明正大地向局长提出申请,二十四小时对叶山鹰进行监护,虽然令人诧异,但理由充分。这种费时费工却难以收到实际好处的事,有人主动来做,求之不得,一路绿灯,这个举动得到了市委,市政府的高度评价,丨警丨察局长甚至因此得到口头嘉奖。同时,他们再次向看守所送去了巨额的金钱,保证局二的安全和自由,向思宇自己小心得象初出茅庐的小偷,苏雪强不用说,他身边总是带着几个身手不错的打手,苏雪莲虽然应该不会成为进攻目标,但也安排了周密的照顾,其它公司头目自己就足以保护自己,只要他们自己小心就行了,威胜公司进入全面警戒。

  “他可能从另外一个方面,一个我们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动偷袭。”局二感到遗憾,年轻人毕竟还是有些稚嫩,虽然他能够意识到不妙,但找不到事情的源头,这将于事无补。但他是出了名的和气和好脾气,他耐心地对年轻人进行指点,“不用想得太复杂,不要被一些枝节遮住了你的眼睛,你只盯着一个人,一件事,一个目标,一直追究下去,敌人就露出了尾巴,就这么简单。现在,你从招商大楼开始分析吧。曹老七的目标就是它,不是想把我们全部暗杀,那么,你想想,他将如何得到它?谁能够决定它的归属?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解铃还须系铃人。”叶山鹰开始心领神会----“对,就是这句话,我们只要找出那个人来,就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王琪。”叶山鹰反应依然迅速,这一次没有让局二失望。
  一切都明白无误,王琪肯定死心塌地地投向了曹旭,所以曹旭显得有恃无恐。他们被从其它几位大哥反馈回来的信息欺骗了,以为在这种情况下王琪不敢得罪任何一方,而且他也的确把决定招商大楼归属的权力上交给了市政府和招商局,拿出了一个公平透明的竞标方案,但这一切只是烟幕,是一个欺骗性的战术撤退。曹旭一直保持沉默,设置了可怕的埋伏,等待着一击成功,而他竟然象一个白痴似地被愚弄了,自我陶醉地得意了那么长一段时间,从看守所回来,叶山鹰陷入愤怒和羞辱之中,幸好还不算晚,他总算看破了对方的把戏,得到了教训,多了跟这些人打交道的经验,他还年轻,只要不断学习,小心地前进,他不相信他对付不了这一群目不识丁的罪犯。

  但是,他目前必须要面对的,是如何对付王琪。王琪象一个老式的,坚固的城堡,在竞标方案发布会上,他们见过面的,王琪毫不掩饰对他的不屑。他以一种陈腐,固执的眼光挑剔地审视着叶山鹰,这个他眼中的交际明星,明显表露他们之间毫无共同语言,这是叶山鹰个人魅力第一次遇上这样巨大的挫败。叶山鹰没有在乎,他们当时都以为他毫无用处,其它大哥也懒得跟他招呼,叶山鹰更是觉得自己的公司实力雄厚,人才济济,他的竞标方案绝对是所有参与者中做得最好的,无论是从哪个方面来说,他都有实力迎接任何挑战,如果真的公平竞争的话,他说不上胜券在握,但至少是胸有成竹,但是,王琪象一块坚硬的石头,显示了他强韧的力量,他们无法绕过他,他们被他上了一课,现在,只得回过头去重新寻找对付这个老头的办法。

  最后,他决定亲自去单独拜访王琪。他跟他打电话,在确定叶山鹰的身份后,对方好象并不意外,他询问他有什么事,是公事还是私事。叶山鹰迟疑一下,回答说是公事。王琪请他去他的办公室。这注定是一场毫无意义的见面,叶山鹰的进攻遇上了老练的防守,或者说,叶山鹰根本没有拿出有力的进攻手段,根本没有想过该如何进攻,在客气冷漠地交谈半个小时后,叶山鹰沮丧地告辞。他的口才根本没有施展的机会,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说服对方,该说些什么,还有,王琪比他遭遇的任何听众都要自以为是,他的年龄和经历,使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早已凝固成形,除非是一门口径极大的大炮,难以炸开一个缺口,叶山鹰明白这一点,凭他个人的力量,任何努力都无济于事,他知趣地放弃了。

  他只好再一次再向向思宇求教,他勇于承认自己的不足,面对自己的失败。在听完年轻人的遭遇后,向思宇有片刻的短暂走神。年轻人的作为让他想起了老头子。当年,他们刚刚出道,他们赚到了的第一桶金是替河坝街被折迁户争取补偿,那个时候,他们势孤力单,被人轻视,为了赢得那一场艰苦战争的胜利,苏威胜破釜沉舟,去建委拆迁办主任的办公室中拜会这位铁腕人物,最终,在一场江城男人的较量中,苏威胜占了上风,对方屈服了,一切问题迎刃而解,他们从每一户折迁户中拿到了一千元手续费,总共有七万多元,在当时,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也正是从那一次拜访开始,苏威胜越界迈入黑道,慢慢崛起,缔造他的王国,开始抒写一个大哥的辉煌历史。向思宇经过考虑,把这个故事简略地告诉了叶山鹰,然后告诉他,他去拜访王琪这个行动本身没有错误,无论结果如何,都有它的意义。但是,他首先犯的错误是,他不应该跟他打电话。这种预约是非常可笑的,会让对方有充分的准备,他应该单刀直入,直截了当地找上门去。然后,会面的地点在办公室显然也是非常不合适的,这也是预约的后果。最后,叶山鹰丢失了最关键的一分,他没有象苏威胜当年一样,使用赤裸裸的暴力威胁。象王琪这样在官场中资历极深,沉浮数十年,即将退休的老油子,他的强硬和固执只针对他的同僚和上级,当他面对生命威胁的时候,他很可能比战场上的逃兵还要胆小,事实上,他向曹旭屈服就是证明。他并不惧怕市委书记和市长,他们都是候鸟一样的匆匆过客,曹旭才是扎根在这里,会对他产生巨大影响的人。

  但是向思宇也明白,让叶山鹰对一位政府官员使用暴力威胁,这简直比在一个独裁国家进行民主选举还要困难十倍,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会拒绝这种行为。这让向思宇十分感伤:年轻人总是脱不了理想色彩,身上总是带着天真的美好愿望,这一次招商大楼的竞标,已经死了这么多人,只要卷进来,谁也无法再保持自己的清白,难道他还不明白?

  在他对叶山鹰恨换不成钢的同时,叶山鹰同时陷入深深地苦恼中,难道只有暴力才是解决困难的唯一办法?难道象向思宇这样聪明能干,精通法律的人,最后也会迷信使用暴力解决一切困难?
  但是现在不是争论孰是孰非的时候,而是讨论该当如何解决问题,他们曾经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但命运再一次捉弄了他们,突然之间,他们面临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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