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0-05-21 01:23:23

  他本能地用手抱住头,但是一声不吭,这刺激了两个胖子,他们打累后,垮肚子随手拿起半块砖头砸向苏树东,这个时候苏树东正好放开手,似乎想求饶或者抵抗,砖头直接砸在头上,有几秒钟,三个孩子都呆住了,两个凶手看见鲜血从苏树东的头上流出,象沟里的流水,他们互望一眼,从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恐惧,然后转身逃跑。
  如果不是一个过路的赶集妇女,苏树东很可能因失血过多死亡,他的身体本就因为营养不良非常虚弱。这个妇女看见垮肚子和碗豆从砖窑中仓皇冲出,接着是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孩,那个年代绝对没有视而不见这种冷漠现象,她奔进奔砖窑,苏树东躺在血泊中,一动不动,她摸了摸他的鼻子和胸口,判断他是昏死,她抱起他,然后冲锋,目标生产队的医务室,有一个赤脚医生,这是她认为最近能够救这个孩子的人。

  这个赤脚医生的名字已经很多年都没有人叫过了,大家都叫他阴三爷。
  阴三爷算是整个公社一个人所周知的人物,远近闻名,当年这个中年男人作为改造右派发配来这里,一次偶然的机遇,他救了突发暴疾的公社书记的妻子,但是神奇的是,他以前的所作所为,他的工作都跟医生这个职业没有任何关系,他大学的专业的是机械制造,工作后担任某个大厂的工程师,平时关心的却是历史人文,喜欢清谈,也因此被扣上右派帽子,但是“知识就是力量”这句话在这个时候这种偏远贫穷的地方意外地得到了证明,公社书记妻子的病并不复杂,但必须立刻处理,他也只有一点常识,实际上,他是在拿她的生命冒险,同时,也是在拿自己的政治生命和生物生命冒险,这是一场公平的赌博,他觉得如果想改变他目前的生存环境,必须抓住这种机遇,只能如此,结果,他成功了。公社书记是这方圆几十里说一不二的国家干部,他的话就是政治,也是政策,阴三爷凭借自己的一点知识和机灵救了公社书记的妻子,公社书记立刻用他手中真实权力把他从泥淖中提起来,任命他为赤脚医生,仅仅因为他的身份,没有安排进入公社医院。但是从此他不用每天早起晚睡参加生产队艰苦的体力劳动,接受随时随地的批斗,他的生活和政治待遇都得到了极大的改变,所有的人都开始把他看成平等身份人,不再歧视他,甚至还有一点尊敬,他在负责所在生产队医疗工作之外,可以自由支配时间。他临阵磨枪,在非常短的时间内自学了所能找到的医学书籍,依靠一些小聪明和勤奋的自学,他居然能够胜任他的新工作,每每能够解决生产队农民的疾病,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起医疗事故,或者说,当偶然有一些小的事故时,也被迷信“神医”的农民们忽略了。

  随着时间的过去,知识和经验的积累,阴三爷的的“神医”名头开始渐渐变得名副其实,很多镇上的居民宁愿走几里路,也要到阴三爷的医疗点来看病,他拥了比公社医院的医生还高的威信,这让他感到困惑,让他感到骄傲,也常常感到荒唐。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成为一位医生,他的人生被大时代和小环境意外地改变了,一开始他还觉得滑稽,但是当他看见那些衣衫褴褛的农民心满意足地从他的医疗点离开,看见那些写满苦难的面孔上露出信任的笑容时,他会感到异常的满足,觉得自己生活得有价值,再加他具有很多知识分子不常有的达观乐天,他开始渐渐喜欢上他现在的这个职业和这种生活,虽然,还是有一点无奈的成分。

  他获得了患者的感恩,获得了周围附近所有人的真诚尊敬,他的生活变得体面悠然,成为很多镇上居民的座上客乃至整个公社的头面人物之一,所有人都渐渐忘记他的身份,忘记了这个人是因为什么来到这里的,最后,在他四十岁那年,他成功地俘虏了公社书记女儿心,或者说,是公社书记的女儿成功地俘虏了他的人。
日期:2010-05-21 02:35:24

  这看起来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但是事实上,却是再自然不过了。抛开四十岁的年龄和右派身份,阴三爷各个方面都是异常的出众,他的衬衣总是洗得洁白,熨得笔挺,风纪扣总是扣着,身子总是挺得笔直,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种优雅从容的气质,任何一件简单的衣服他都能够穿出与众不同的味道来,跟那些土里土气的镇上居民混杂在一起,如同鹤立鸡群,很多自认很帅气的小伙子站在他旁边,都象挂在一副油画旁边的孩子涂鸦,简单而青涩。这只是表象,阴三爷还多才多艺:他写得一手好钢笔字,公社书记每逢重大的材料都一定指定由他亲自书写;他的象棋轻易地横扫全公镇,在公社举行的比赛中总夺第一,区上也是冠军,只是因为身份限制不能报名到县上去比赛;他的口才不是特别出众,但他说话时从容专注,有一种奇异的节奏,加上他的知识渊博,似乎天底下没有他不知的事物,没有他不懂的东西,任何场合,只要他一开口,几分钟后,就能够抓住所有的听众,成为焦点;他还会唱川戏,在镇上的业余川戏座唱中客串很多角色,每逢红白喜事他都会成为不可缺少的人物;他还会修缝纫机,会放电影,会架广播,会拉电线,会自制火药做鞭炮,会打篮球,会弹风琴,会替公社小学任何一位教师代课……,镇上每逢有什么解决了的问题,包括公社书记的日常工作遭遇困难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在很多人看来,他似乎无所不能,实际上,很多时候只是一个城里人与农民知识和眼界的差距,当然,就算是在知识分子中,阴三爷肯定也算出类拔萃之辈,也正是在各种场合出色的表现,在公社书记频繁征召他的过程中,公社书记的女儿开始注意到这个中年男人,产生好感,最后变成爱情。

  公社书记叫张德友,他不仅在整个公社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就是在县上,也是一个很特殊很霸道的人物,他女儿叫张小花,名字很俗气,人也很一般,但是女因父贵,在整个公社,她的地位相当于一个王国的公主,她喜欢谁就是谁,对于这桩婚姻,当妇女主任受命来向阴三爷宣布时,他就明白他只能接受,而接下来,是一个盛大喜庆的婚宴。张德友才不管阴三爷的年龄,也不管他什么右派不右派,他女儿喜欢,那就行了,再说,这个右派救了他的妻子,而且从各方面看来,这个右派是一个人才,所以他不仅立刻接纳了这个特别的女婿,而且大摆宴席,风风光光地嫁女,实际上,应该说是招婿。因为在这里,阴三爷一无所有,孤身一人。结婚对他来说,既不兴奋也不悲哀,在这样的年代,难道他还能奢谈什么爱情,花前月下,琴瑟相和?对于一个中年男人来说,有一个年轻温暖的肉体抱在怀里,供他享用,无论如何都不算是一件坏事,何况她的父亲是公社书记。他把衣物简单收拾一下,搬到镇上公社书记的家里,从此每天不用睡在医疗点上。还有一个变化就是称呼,以前大家称呼他为小阴,阴三,现在出于对公社书记的尊敬,越来越多的人换了一种称呼:阴三爷,不久这个称呼就得到了统一。

  苏树东被抱到医疗点,阴三爷简单检查了一下,确定没有生命危险,用不着立刻送到公社医院去。这个孩子外伤不轻,但还有一个原因是他的身体太弱,包扎止血后,他给苏树东输了一支葡萄糖,这在当时,是一种非常难得的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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