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梅把手放在他的头上,轻轻地揉着他的头发:这个男人!她在心里轻叹一声,走到他的旁边坐下,“心情不好?”她问。她刚刚也知道了吉安的消息。
  师北蓉点点头,凝注着眼前这个女人,他想起年轻时奉为经典的一句话:女人如鱼一样,三天就发臭。但是眼前这个女人是经过保鲜的,让他百看不厌,或者说她不是鱼而是酒,历久而醇,愈加醉人。
  “上市的事,能不能请杜书记出面做点工作?”师北蓉说。
  梅梅楞了一秒钟,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他屈服,或者说是认输的表示。但是,这一刻她的心中没有预想中的兴奋和欣喜,一种女性的柔情开始在她的心中升腾弥漫:这个骄傲的男人,这个青州最高的权力人物,却在面对吉安突发事件的同时,来到这里接受挫败,他的心里,该是一种怎样的痛苦和屈辱!一种深深的怜惜扼住了她的心。
  或者,他还真算不上一个成熟的权力人物,但是,正是因为他的情绪化,表明他还没有被那个权力的节场异化,是一个真正的人,一个真正的男人。因为他还有弱点,所以才真实,如同年轻时的恋情,因为错误,所以生动。
  可惜,她不能同时拥有两个男人!师北蓉和杜士诚,这两个男人中男人,男人中的精英,就是她的鱼与熊掌。不是因为她的忠贞,而是因为她知道她一旦那样做,她就将同时失去他们。这无关爱情,爱情或者还能同时兼容两段感情,但这是男人的尊严,它具有强烈的排他性,绝不妥协和并存。
  她伸手盖在他的手上,嗫嚅着,“忘了我吧”这句明显无用的废话她说不出口,最后,她换了一句:“你应该有一个配得上你的女人。电视台那个新的主持人,青州观察,很有味道和气质,你可以注意一下她。”
  “她太年轻。”师北蓉淡淡地笑笑,“她没有你眼角细细的皱纹。”
  “想过吉安的事有什么背景?”她突兀地转了话题。她喜欢这个男人,她可以有限度地对他展现柔情,但必须保持一定的距离,她现在是杜士诚的女人,她要让眼前这个男人永远对她的充满渴望,这是唯一正确的做法。
  “背景?”师北蓉一时无法从刚才那种暧昧的气氛中拔出来。
  “白爱民。”梅梅把手从他的手上移开,去给他的咖啡加糖。
  师北蓉皱起了眉,这个名字刺醒了他,他开始恢复一位市委书记的正常思考,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熊天成。
  师北蓉迟疑一下,站起身离座接了电话。
  这位在他们圈子中最受他尊重的商人告诉他,他刚才跟杜士诚通了电话,是杜士诚主动打给他的,他们约了明天好好谈谈青州酒业和青州制革厂上市的问题。
  师北蓉愕然。
  这是个好消息,但它来得晚了一点,哪怕是仅仅几分钟,好消息也似乎变成了坏消息,而且它恰恰在这个时候来到,似乎是为了专门证明他的失败,让他刚才的所做所为带上一种滑稽的讽刺意味。或者,人生,往往就是这样阴差阳错,如同真情与真情之间,往往只差半步,命运与追求之间,仅距毫厘。
  他木然回到座位,把头埋在双手里。他为什么不再坚持?哪怕只是再坚持那么一会,整个事情就可能是另外一种局面,但是,他为什么就那样选择了妥协和屈服?是因为梅梅,还是自己本来就不够坚强?跟杜士诚这一场暗战,他再次认输,这一次,输得更加彻底。或者,他的人生,他这个人,是不是也总差那么一点?
  或者,当年他如果能坚强一点,就不会被杜士诚套进去,不会是现在这种终日提心吊胆的日子,但是最终,他没有坚持住,差了那么一点。
  他沮丧万分,只想躺在身边这个女人怀里好好哭一场。
  但是现在,他还不能,他还必须振作起来继续战斗,现在不是哭泣的时候,几分钟后,强人的本能在市委书记身体内复苏,他抬起头,笑笑:“可能是白爱民。我现在敌人很多,不仅是白爱民,还有罗宾,贺光霖,何海涛,我不能把他们全部关进监狱,我也不会象车海那样愚蠢,但我会慢慢用我的方式对付他们。或者,我可以换一种方式,以前我太过锋芒毕露,这一次,我可以试着柔和含蓄一些。不是有一句说,权力是一剂刚猛的毒药,但必须要用柔和的办法灌到敌人嘴里去。我让他们尝尝钝刀割肉的滋味。”
  “白爱民似乎也正是用的这种办法。”梅梅迟疑一下,决定提醒师北蓉,她和杜士诚关心的,是他们在青州酒业的股份,他们不希望另起风波。“杜……书记提过,白爱民在省国资委经营这几年,有一定的势力,他完全可以从青州酒业和青州制革厂动手,这是国资委名正言顺的工作,但是他只动了叶志远的赌场。他不想彻底激怒我们,他最终还是想跟我们妥协,跟我们合作,跟我们分享利益。”
  “打击之前的一个警告?就象《教父》中毁掉那匹价值八十万美元的赛马?但我不是那个倒霉的制片人,他吓不住我。当然,我会重新跟他谈谈,如果他的价码不是那样过分,我也许可以考虑跟他交个朋友。”师北蓉淡淡地说,开始恢复一位权力人物的风度,自信而傲慢。
  “实际上,我对我的朋友们,所谓的朋友们吧,我对他们比对我的敌人更担心。”师北蓉讥诮地说,“熊天成老了,变得保守而吝啬,但勉强还能够掌控局面;丁自喜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跟雷胜利半斤八两;叶志远和车海就不要提了,如果可能,我宁愿永远没有认识这两个人;张中能力尚可,但是滑不溜手,权力场中的同事,犹如帝王之家同父不同母的兄弟,基本都是仇人,哪怕是所谓的盟友,也有期限和附加条件,情况一旦发生变化,盟友可能立刻变成你最危险的敌人;还有师东蓉……我这弟弟太贪婪了,用台湾话说是‘吃相难看’,我说了他很多次……”
  他停了下来,师东蓉贪婪,他这哥可对于权力,不也同样贪婪?如果不是因为这种贪婪,他也可能不会被杜士诚套进圈子了。
  “但是,我要说的是,你现在看到的所有敌人和朋友,那些摆在明面上的所有人物,我都不在乎,我也并不太担心吉安的事,那是车海自己的事,谁也帮不了他,谁也不会为他负责,我最多不过是一个领导责任,对我这市委书记影响并不大。”师北蓉振作精神对梅梅笑笑:“我担心的是另外一个人。”
  “林云?”梅梅很快地问。
  “你的聪明让人可怕。一直都是。”师北蓉苦笑,“这个人让我越来越估摸不透。”
  “林市长上任半年多,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动静吧?就是现在想解决的爱乐手机,看起来也要半途而废了。”梅梅沉吟着说:“而且这个人,看起来也平平无奇,温和讷言,毫无锋芒。”
  “锋芒毕露和锋芒不露有时都一样具有威慑。”师北蓉深深地沉思,象在自语,“有些鸟,他三年不飞,但可能会一鸣惊人,再说,爱乐手机……”师北蓉止了口,有些事他不应该对她说,虽然她是梅梅,但他是市委书记,还是具有一位官员的某些原则。
  “不怕官员是流氓,就怕官员有理想。这是杜书记说过的一句话。林市长一心做事,如果做事也是一种理想的话,或者应该多加提防。”梅梅笑着安慰,“但是至少,杜书记会支持你的。有件事我要告诉师书记,杜书记的职务,最近可能略有调整。”
  因为师北蓉的屈服,她和杜士诚的利益得到了保证,他们现在重新成为盟友,所以她觉得可以让他提前知道这个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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