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感到苦恼，虽然他不象其他人所考虑的那样，担心触了市委书记的逆鳞，但是这样一个结论拿出来，他觉得羞愧。一个月前，他信心十足地摆开架式，但是最后，他什么有力的办法也没有拿出来，只不过象别人一样措手无策，亦步亦趋地对爱乐手机宣判死刑，这样的事，谁都会做，谁都能做，他将被很多人轻视，他们认为他不过尔尔，能力平平。
　　曹蕙莲这一个月目睹了丈夫的所有行动，最后，她忍不住发表自己关于青州两位主官的对比：“看看人家，打着招商的幌子满世界旅游，飞来飞去，吃大餐住宾馆，你呢？累死累活的在家里做事，做好了，没有会说你一声好，出事的时候，大家都知道吐口水！”
　　林云无法正面应对妻子的抱怨，只好装驼鸟。他和舒万里讨论过，工人们的再就业问题似乎是一项难以完成的任务，目前可以分流的，只有雷克斯公司工作性质有一些接近，能够提供一些现成的职位，但是很多人未必愿意每天乘坐交通车去永宁上班，而且永宁方面也肯定会不太乐意，当然，如果市里真的有这个想法，他们不敢不执行，这样能够解决一部分，客观估计，可能超不过百分之二十，依然无济于事。这个时候，他无法不想起那篇《政府的有限责任和无限责任》，象这种企业行为，最后包袱完全由政府来承担，政府在某种意义上承担了“无限责任”，但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国情如此，实际情况如此，道理一回事，具体怎么做又是一回事。
　　他跟在广东招商的师北蓉通了电话，汇报这一个月来的工作，坦承对于爱乐手机的意见，他没有象其他官员那样，托词领导小组，而是说出自己的考虑。电话那边，市委书记沉默了片刻，然后说，等他回来再当面交换意见。
　　接下来几天，林云情绪相当低落，他本来希望从爱乐手机入手，做点实事，同时也让青州的官员和老百姓认识自己，但是第一炮就是哑弹，或者，自己对于经济工作，真有些欠缺？这大大地打击了他，就是在这种苦恼中，事情突然有了转机，甚至可以说是柳暗花明。
　　这天上午，林云带队检查全市高考准备情况，突然接到了师北蓉的电话：“老林，好消息，咱们总算拿到一把好牌了。”
　　师北蓉简短地告诉他，这次招商工作收获巨大，国内某汽车巨头准备在西部建一个汽车零配件基地，通过全力争取，对方对青州很感兴趣，他让林云先做好接待准备，过几天他将亲自陪同客商到青州考查。
　　

　　十天后，而不是几天，师北蓉才回到青州。客商不是一家，而是好几家汽车零配件生产企业的代表，紧张而繁忙的几天考查后，企业代表离开，师北蓉组织一个强大的项目班子，还征召了林云聘任的几位专家学者，经过两周的讨论，准备把工业园区升级省级开发区，改名为青州工业新城，做为配合的发展口号，响亮地提出：实现高新跨越，打造西部名城。
　　这是一个大动作，大项目，大投资，远非雷克斯液晶项目能够相比，青州工业园区所有的项目加起来都比不上，如果实施，将给青州的政治、经济、文化都带来巨大的影响和改变，整体提升青州在西川，乃至在东部的地位，是一次真正的跨越，毫无疑问，它将写进青州发展的历史，也将写进师北蓉个人的历史。
　　但是，正是因为这个项目如此之大，林云受到巨大的震撼。想到为了配合这个项目的庞大工作：征地、拆迁，青州财政的巨大投入，青州相关单位的协调，跟省上各个部门的沟通和衔接……这都不是一时半刻，十天半月能够完成的，接下来这几个月，政府工作都将团绕这个项目进行，甚至将影响这座城市未来几年的发展规划，他的感觉虽然不是如孩童举石，力不能逮，但至少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在只有两位主官私下交流意见的时候，林云谨慎地建议，是不是请专家们多进行一些论证，这个项目是否适合青州？青州能否吃得下这个项目？这个项目的负面影响，以及如何科学地操作这个项目。师北蓉不屑一顾地挥手：“专家？专家就是所谓的一群只能在纸上夸夸其谈的人，他们的理论有一定的适用范围，这个范围就是他们的书房。看看我们所经历的金融危机，它让我们知道，专家也跟我们是一样的白痴。”
　　林云哑然。这是一位市委书记的话？他也许可以用“科学发展观”这个大帽子来反击，但是在师北蓉的霸气面前，他只有沉默。最后，林云决定再次努力，表达自己的忧虑，毕竟，这个项目到意向到启动，时间太快了。“师书记，您真是个大独裁者。”他半真半假地玩笑说。
　　师北蓉再次表现了他一惯的风格，捏拳说：“列宁说过，革命是最独裁的东西。我们干革命事业，有时候也真需要一点独裁的勇气，有敢于拍板，敢于承担责任的勇气。”
　　林云再次哑然，或者，这就是地方政府工作的某些不正常现象，名为“政治”，实为人治，如同很多文集名为“文选”，实则人选，但是，他又如何能够否定一位市委书记的权力意志吗？他只是市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