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餐店的暖气很足,林云拿电话的手在出汗,虽然有一些心理准备,但是竺子对于四大名人的描述还是令青州市长相当震惊,熊天成的钻营,黑哥的窜起以及他和师东蓉从两个方面对于青州建筑行业的垄断,还有梅梅跟青州两位主官,也可以说两任市委书记间那些荒唐纠缠都令他感到不可思议,尤其是师东蓉,居然就在青州这样胆大妄为,而师北蓉居然也毫不约束,虽然,师东蓉的一切商业行为是通过操纵傀儡公司进行的,但在林云看来,明显是在玩火,如果在抚州,肯定早就受到追究了,或者,也许真如师北蓉那句“青州不是抚州”说的一样,这种现象,在经济相当发达繁荣的青州,可能是一种普通的现象,被很多人,包括纪委的官员忽视和默认,这些行为,可能是完全符合某些规定和程序的,很难从法律上去界定它们,但是,它们肯定存在着某些暗箱操作,权钱交易,存在着侵占国家财产,侵占老百姓的利益
  既不是黑色,也不是白色,而是所谓的灰色。
  而黑哥,似乎就是这种灰色权力的一个典型代表。那个什么打着商会名义的“搁平委员会”,就在政府眼皮下行使着灰色权力,青州市委市政府居然容忍这种现象和行为存在,真是难以理解,这是寄生在青州肌体上的毒瘤,林云给黑哥下了定义。
  这些事他已经从舒万里那里简略知道了一些,但是竺子描述得更加全面和深刻,他愿意兼听一下,加以比较印证,尽可能全面客观地了解青州的某些人和事,同时,这也可以从一个角度了解一下他的秘书。
  “说说青州酒厂和青州制革厂吧。”林云说。
  “你算问对了。”竺子调皮地冲他笑笑,隔着遥远的距离,林云似乎能够看见女孩子鼻子好看地皱起。“青州酒厂是杜士诚卖掉的,当年有另外一家民营企业参与竞买,出价是熊氏集团的一倍还多,最后熊天成却能以三个多亿的报价就拿到了青州酒厂百分之三十多的股份,并且控股;后来师北蓉不甘示弱,依葫芦画瓢卖青州制革厂,只是手段不如杜士诚高明,或者说是工人的法律意识和权利意识有了提高,再加上制革厂的生产副厂长白建国有一定的背景,所以煮成了夹生饭,卖是卖掉了,但是麻烦一直不断。”
  “卖青州酒厂,杜士诚巧妙运作,依靠梅梅前后的商团做平台,最后梅梅个人居然也拿到了价值不菲的股份,一些重要位置的官员也分到了一杯羹;卖青州制革厂,更是某些权力人物的集体狂欢,这四大名人也咸与维新,见者有份。实际上,这四个人有各自的资源,彼此间常有合作,可以说是互相帮助,也可以说是互相利用,但是在青州制革厂的股份改革中,这四个人结成一个牢固的利益同盟,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在杜士诚离开青州后,形成了一个以师北蓉为核心的利益集团。”
  “真要了解青州酒厂和青州制革厂的改制内幕,并不是什么难事,尤其对于一位市长来说,你只需把当时的一些资料调来看看,相信任何一位不太笨的人,都能够从那些摆在纸上的数据发现问题所在,毕竟,那样庞大金钱流动,总会留下无法抹灭的痕迹。”
  林云苦笑。他不是没有这样想过,但肯定无法瞒过孟平,这样会给某些人传递一个危险的信号,哪怕林云并非真有此意。
  “你觉得它们上市怎么样?”林云随口问。但是马上有些吃惊地醒悟过来:他怎么会跟一个女孩子探讨这样的问题?
  

  “上市是好事啊。任何时候,上市都是资本的盛宴,如同演员去春晚镀金一样。这两家企业现在是套住了青州政府,上市后,就可以去套全国人民,相对来说,青州政府反而解套了。”竺子冷冷地讥笑,“我可以给你一个忠告,你应该支持上市,这样一来,监管它们的单位就有了更大的衙门,将来出什么问题,自然有高个子顶着,不用只压在青州政府头上。”
  “这样啊。”林云再次苦笑。同时,他非常惊诧竺子的思想,他得重新认识这个年轻漂亮的女记者。
  “你想挑战市委书记吗?”竺子突兀地问。
  林云又是一呆,竺子等了他几秒钟,然后继续说下去:“如果你真想做点什么,我劝你先不要考虑青州酒厂和青州制革厂,这是两个大火药库,谁也无法控制局势。同时,四大名人中,熊天成算是名声最好的,他是省人大代表,又是省慈善事业协会的副会长,这些年修桥修路,助学扶贫,做了不少出钱出力的善事,事迹经常上省报和电视台,而且,他也最狡猾,最难以对付,最难抓住他的把柄,所以,你不妨考虑排名第四的黑哥。反正他就象一个立在广场上的大雕塑,只要你敢,没有瞄不准的。再说你因为跳桥事件跌了一跤,从这里反击,很多人会同情你,认为这是自然的反应,你也可以视情况发展决定进退,如果不想酿成世界大战,先打一场局部战争也行。”
  林云再次震惊于竺子的敏锐和思考,这些话完全不象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能够说出来的话,他在那个年龄,对于权力斗争基本上还是懵懂无知。
  “你想错了,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我不是电影中的英雄,我只是一个平庸保守的政府官员。”林云平静地否定了对方的鼓惑和猜测,他必须如此,但是后面那句话似乎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淡淡的伤感。
  “我以为……”竺子停顿了一下,“实际上,我非常乐意为你提供一些对于一位市长来说,很难了解的基层情况和所谓的‘黑幕’,我自认为我是一个很有正义感的记者,当然,我也是一个很有野心的女人。”
  “野心有时候也可以解读成为理想,你说说你的要求吧。”林云努力使自己的语气保持平淡,不想在自己身上纠缠,换了话题。他听出了年轻女孩子语气中的失望,任何时候,这种失望对于一个男人来说,都是一种羞耻和刺激,但是,他能做什么?那句话不是随口敷衍,不是俏皮话,而是他的真实思想,他不是英雄,只是一个……市长,他根本没有想过象电影和小说中的主人公那样,呐喊着向市委书记冲去。这是一个平庸的时代,那些手握青铜宝剑,盘肠大战的英雄,已经成为远古的传说。
  “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吗?梅梅是我的模糊目标,但罗马并不是一天就能建成,我并不急,我还有很多青春可以挥霍,我完全有信心一步步追上并超过她。目前来说,我希望能够独立制作和主持一档节目,内容是有关青州政治、经济、文化等各方面的访谈,你放心,不会犯什么政治上的错误,我在大学中就入了党,一直是学生会干部,优秀毕业生,也是选调生,在党性和原则上,我相信自己比绝大多数政府官员都做得更好。”竺子的语气严肃起来,“林市长,你也可以换一个角度来看,这是一个年轻记者要求上进的表现,现在她正在向领导表达她真实、健康的愿望,虽然,有一些不太光明正大,但是初衷是好的,方向是正确的,她也有这个能力,有为青州做奉献的理想。”
  “这需要研究研究。”林云说。这本是一句套话,但是这种时候说出来,似乎带上了某种调侃的意味,林云反应过来,虽然明知道她看不到,还是觉得尴尬异常,是因为竺子难得的严肃让他情不自禁地这样打趣她?
  电话那端的竺子也意识到了,但她没有说话,怕一说话就吓住了他,破坏了这种她喜欢的,或者说希望的暧昧气氛。
  “我会认真考虑的。”林云吸了一口气,镇定地继续说。
  他知道自己这句话不是敷衍,这次通话他发现了这个女孩子不同凡响的素质和能力,她能够把这些故事描述得跌宕起伏,曲折动听,具有主持人最基本的素质,能够抓住听众,最重要的是,她还有绝大多数主持人所不具有的思考和深度,她完全可以胜任她要求的工作,并且做得优秀,从量才任贤这个角度上来说,做为一位市长,他也应该这样做,虽然,用竺子的话来说,“有些不太光明正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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