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新明建筑公司?”上车后,古越问。
  许桥点头。
  在参与小青山水坝工程竞标的五家建筑公司中,商二司排在第一位,新明建筑公司排在第二位,实际上,许桥昨晚就清楚了,最后中标的,只可能在这两家和商一司间产生。既然决定上这个项目,那么他就要支持邱仲成的工作,决不在工期上替邱仲成制造障碍,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多了解一些这几个公司的真实情况,在最后决策的时候把把关。他必须如此。凌明山为此牺牲,无论如何,他都应该尽快详实了解各方面的情况,承担应该承担的责任,同时行使应该行使的权力。十多分钟后,他们到达新明建筑公司。这一次,他们看到的,是令人震惊的另外一番景象。
  商州政府当年为了尽快让新区凝聚人气,繁荣起来,通过行政指令,让很多效益好的单位先行入驻江北新区,新修办公大楼和家属区,规划设计院自然也在其中。所以许桥他们从市政府出来到商二司,是一条通过商州大桥由老城区到江北新区的路线,而新明建筑股份有限公司似乎是为了远远避开商二司,唐忠把它的办公地点选择在了老城区的汇通路,他们现在的路线又是由江北新区重新通过商州大桥回到老城区。这绕了一个大圈子,许桥明白这是由于他还不熟悉商州造成的,但他没有说话,古越和司机更不会有什么表示。
  新明建筑公司虽然没有商二司那样规模,气派,装修豪华,但每间办公室都整洁,井然,工作人员衣冠楚楚,表情饱满,或者在伏案疾书,或者抱着大叠的文件穿棱往来,忙碌而有絮,他们刚刚踏进公司的铁门,从第一间办公室就出来一位衣着朴素,相貌可人的年轻职员,温柔地询问,然后彬彬有礼把他们领到总经理办公室。在唐忠的办公室里,三个人正围在小青山水坝工程的模型讨论着,看到他们一脸惊愕,其中一位身材矮而结实的汉子迎了上来,首先握住了许桥的手:“许书记?欢迎光临。”
  他当然就是新明建筑公司的老板唐忠。他似乎是从古越身上判断出许桥的身份,然而实际情况并非如此。商二司留下看守办公室的年轻人那个电话,并没有拯救商二司,只是让正在陪同赵文东喝茶,等候牌局的王向阳增添了懊恼和郁闷,但是却对唐忠帮助极大。王向阳身边一位心腹手下早在去年就投靠了唐忠,为此唐忠每个月要支付他一笔不菲的金钱。这位叛徒兼卧底没有辜负唐忠的付出并且保持了一惯的机灵,他立刻判断出市委书记接下来的行程,及时把这个关系重大的消息通知唐忠,许桥在唐忠接到电话几分钟后就出现在新明建筑公司,但是这几分钟起了关键的作用。
  “唐总,你们公司不是已经递了竞标书吗?还需要这样认真地研究?”许桥一脸疑惑地问。他肯定也不太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切。
  “力求完美,是我们公司的宗旨。小青山工程是我市一项意义重大的工程,也是我们公司这几个月来的重心,可以说,这一百多天,我,和我们公司的同仁天天都在思考这个工程,不断完善我们的构想,刚才我们又探讨出一些新的想法。”唐忠笑着回答。他把另外两人介绍许桥,一位是公司的工程师,一位是公司的副总。
  “唐总看来是对小青山水坝工程志在必得了。”许桥同两人一一握手,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这是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情况。
  “是的。我们现在是全力以赴争取这个项目。为了这个工程,我们暂时停止和放弃了其它一切公司业务。我们是志在必得,或者说,是孤注一掷。”唐忠迟疑一下,坦然回答。
  “呵呵,决心可嘉。不过,如果你们不能得到这个工程,你们损失岂不是太大了?这是冒险吧。”许桥笑了。在蔡志奇的报告中,几乎已经确定承建单位是这家新明建筑公司,只等总指挥的邱仲成签字同意。如果凌明山不调走,那么,一切将是顺理成章,这位唐总完全可能如愿以偿,但是,想到刚才会议的决定,他几乎忍不住想调侃几句这位踌躇满志的唐总经理,但是这肯定不适合他的身份,他只有笑笑,饶有兴趣地看着对方。但是唐忠的回答让他再次吃惊:“是冒险。谨慎是政客的生命,冒险是商业的生命。我们新明公司的精神是,不做则已,做则全力以赴,必须成功。也就是许书记所说的志在必得。”
  许桥不由得刮目相看。在蔡志奇的报告中,有唐忠的简历,虽然不太详细,但善于从书面报告看出那些隐藏在表面文字下的真实情况,是他们这些官员的基本能力,他没有想到这位没有上过几天学的总经理能够说出这样的水平的话来,而且,他那种毫不掩饰,从他整个人,从他那些随意的一些举止透露出来的自信,也让许桥吃惊。身体语言在某些时候比口语要有力得多。许桥把眼光从小青山水坝模型转开,打量整间办公室。唐忠的办公室装饰简单,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除了嵌入墙中的一个小型陈列架上摆着几件晶莹剔透的玉器,但是设计独特,名家风格的办公桌和沙发茶几,再加上那些价值不菲的玉器,烘托出一种高贵而简洁的氛围,具有一种隐约的威慑力。这再次增加了许桥的好感。“那好,你说说,看看你们在竞标书外,又有了些什么新的想法。”许桥在沙发上坐下,带着考问的口气说。他是真的想考问对方。
  但是唐忠接下来的表现证明了他不是夸夸其谈。他先简略地介绍了新明公司呈交给小青山水坝工程指挥部的竞标书,然后在这个竞标书的基础上阐述他们新的一些设想,重点与许桥强调的环保和航运安全不谋而合,令许桥感到惊喜和振奋。当最后唐忠谈到他们为了小青山工程,已经准备好了数百人施工队伍,各种施工机械,只等入场,许桥再次震动。这是真的孤注一掷,破釜沉舟。“每天可都是好几万的费用吧?”他不禁有些担心地问。
  唐忠误会了市委书记的意思,或者他想当然地认为许桥是在旁敲侧击他的公司实力,他铿锵有力地回答:“每天是一笔巨大的开支。虽然我们也盼望尽早入场,但是也理解政府的困难和程序,我们可以耐心等待。至于这些工人,我们不会拖欠他们一分钱,哪怕现在他们什么也不做,我们也会给他们计算工资。个人经济和国家经济不一样,它不遵循凯恩斯理论,绝对不能出现赤字,你必须随时准备支付现金。我们公司实力雄厚,请许书记放心。”
  许桥有些发楞。唐忠的公司的唐忠这个人都给他一种非常怪异的感觉,他无法在短时间内理清,最后,他只得使用他最不喜欢的敷衍办法,简单地询问了一些情况,然后与古越告辞。
  接下来,他们去了商一司。
  这是一家集体性质的老企业,主管单位是市商业局,曾经与商二司是商州市令人羡慕的好单位,在市建筑行业还是首屈一指的龙头企业,具有很强的实力和良好的声誉,能够承建一些工程,但是退休职工多,在职厄员多,行政开支大,浪费严重,这几年每况愈下,连年亏损,已经向政府提交了几次改制申请。当许桥他们到达的时候,又是另一次小小的吃惊。
  一建司的经理,书记,连同工会主席和其它公司各部门负责人将近十来人早已站在公司大门口等候已久,许桥只得打起精神微笑着跟他们一一握手,然后被引到公司的会议室。矿泉水,水果,甚至主席台的墙上还挂上了一幅“热烈欢迎许桥书记光临指导工作”的横标,一切都显得准备充分,但是许桥看见了挂在四周墙上那些锦旗,因为很久没有打扫蒙上了尘灰,显得乌黑黯淡,似乎也昭示着这个曾经有过辉煌过去的企业正在走向衰败。这让许桥的不快中增添了伤感。如果可能,许桥肯定愿意拯救这个企业,但是,依靠政府的扶持绝非长久之计,他在眼前这一张张堆满谄笑的脸上,看不到他希望看到危机、奋进、自信和拼搏,他们甚至远远不如那位没有上过几天学的唐忠。他沮丧地想。在度过了半个小时索然无聊,毫无收获的时间后,他坚决告辞。----一建司那位温和富态的经理居然希望他能够跟他们一起晚餐,而且当着许桥的面安排他的办公室主任去商州宾馆预订雅间,这让许桥觉得不可思议和非常恐怖。
  “耕耘集团?”上车后,古越问。这是排在名单上第四位建筑公司,也是一家私营企业。
  许桥沉思着没有马上回答。他对今天的工作感到失望。这三家单位都不能让他满意。唐忠的公司和唐忠本人的表现好一些,但不能让他放心。毫无疑问,就算唐忠完全不知道他会去,他看到的是完全真实的新明公司,多少也有些做作。对于某种层次的合作来说,真正有实力的人,他的表现不应该是这样的。如果特意想显示什么,那么很可能他在这方面就具有缺陷和不足,这是很显然的道理。但是,为什么从前凌明山会选择这家新明公司?而在最后,又迟疑不决呢?他这一刻很想知道凌明山当时的所有想法。
  人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难道小青山水坝工程却不得不在几个不好的选择中做选择?许桥心中叹了口气。他希望面向全省的招标工作能够取得良好的效果,能够吸引几个有实力,声誉好的单位来参与竞标。公告明天应该在西川省几大报纸上刊登出来吧。突然之间,他想到了余曼。她似乎说过她们的余氏集团似乎也有地产和建筑业务,他是不是该给她打个电话?但是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马上就理智地否定了它。如果他打了这个电话,无论余曼是否中标,无论她在小青山水坝的表现如何,都可能成为他工作中的一个极大隐患。他不应该犯这种低极错误。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电话是聂冠军打来的,他告诉他,他刚刚下了高速公路。
  许桥发了几秒钟的呆,最后让聂冠军直接到市委,他马上赶回去跟他见面。聂冠军的到来打乱了他下面的行程,然而,他本来也对后面的工作感到了索然。几分钟后,他和古越回到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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