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桥回到客房,他让古越把带子倒回来,继续观看,似乎是在为最后的决定做慎重思考,实际上是思考用一种什么样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思想。几分钟后,他伸手关掉了影蝶机,说:“我觉得这是一个好节目。”这句话就为整个事件定了性。他继续说:“我个人意见,这个节目没有什么问题,可以继续播放。这样吧,你把我的意见转达给宣传部的同志和电视台的同志,当然,这仅仅是我的个人意见,仅供参考,最后还是由他们自己拿意见。”
  “好,我马上就向他们传达许书记的指示。”古越站起身,开始收拾东西。他们都明白,虽然许桥已经申明这仅仅是他的个人意见,实际上就是这件事的最终决定。
  许桥首先离去。当房间里只剩下古越一个人时,他脸上才露出笑容。在整个过程中,他扮演着一位尽职尽责的秘书,只向领导提供素材,决不影响领导的判断,似乎毫无逾矩,然而,他主动向许桥提出,让许桥观看这个节目就已经隐隐表示了他的倾向性。
  这似乎难以理解,然而这其中包含着古越复杂的心理。他对于这个节目本身毫不关心,甚至对于岳胜男他也并不在意,她肯定不会对他构成威胁,他这样做,只是想挑起许桥和邱仲成的某种分歧和对立,甚至象从前凌明山一样斗争也无所谓。这将凸现他的重要性。他是这样的想的。许桥也几乎完全按他的预想做了。他对许桥的判断完全正确。这位外号“面团”的新市委书记,他看起来是保守,谨慎,做事低调而且柔和,但一旦决定去做某件事,他也会显示出他强硬的一面,象一个昂首挺胸走上战场的男人,勇敢而且无所畏惧。
  或者,他是所有商州官员第一个真正认识到许桥的人。
  几分钟后,他分别拔通了宣传部长,广电局长和电视台长的电话,传达了许桥的原话。他没有向邱仲成报告。这一瞬间,他觉得有一种微妙的心理,他希望这位市长能够主动跟他联系,但是令他失望的是,直到六点半左右他回到商州,也没有等到邱仲成的电话。
  这个时候,将近十位许桥在省城的校友齐聚在省城最华丽的西川宾馆大堂。欣喜夹杂着唏嘘,回忆的温馨战胜了时间产生的陌生,同学之情和校园美好的记忆在极短时间内回到了他们之中,简短的寒喧问候后,在聂冠军地带领下,在二楼预订的房间落座。
  整个晚宴时间是愉快而热烈的,每一个人都似乎有说不定的话,同时也有问不完的问题,连许桥和余曼也被这种气氛感染,暂时放开了一惯的矜持和庄重,情绪激昂,大声说话,他们之间毫无异样,谁也不知道他们三个小时前曾经有过一次不愉快的通话,他们自己也似乎忘记了。
  晚宴的主角毫无疑问还是聂冠军,许桥和余曼,许桥的权力和余曼的金钱是他们耀眼的光环,而聂冠军,完全依靠他那一惯的个人魅力主导了整个酒宴。虽然,他也算是一位小有成就的有钱人。
  晚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一位同学异军突起,获得了一半的话语权。这是一位作家,在大学时风头远超许桥,跟聂冠军余曼各有所长,名躁一时,每有惊人之语,惊人之举,他还没有进校时就已经在国家级的刊物上发表过不少文章,大学期间更加突飞猛进,出版过两三本书,毕业后毫不犹豫地放弃一切,投身到写作的事业中去,时常可以在西川省报和电视台上看见他的名字和身影。这个时候,他的酒量差不多到位,刚好进入一种恰到好处的状态,于是开始习惯性的高谈阔论。
  “……这是个男性至上的社会,实际上,自古以来都是如此。男人在社会生活中占了举足轻重的地位。男性是社会的领导者。要不急着反驳我,想想为什么会专门有一个三八妇女节吧?我记得某位德国物理学家说过:最重要的东西都是用管子制成的:男性生殖器、笔、枪,而这些东西,几乎都是男人的专利……”
  聂冠军微笑不语,他虽然不太喜欢这位学弟的卖弄,但他多少赞成他的观点。但是其它同学开始起哄,尤其是在座还有三位女校友。然而令人惊异的是余曼居然站在了这位作家校友一方,她不仅表现在语言上,甚至还用行动支持他:她给他倒了一杯饮料。这让他精神大振,变得更加得意洋洋地继续阐述他的“男人至上论”:“……好,你们反对,你们说要尊重女性,那么我们就来说说女性吧。德国作家图霍尔斯基从另一个角度补充:有些物体会由于一个小小的洞而丧失全部价值,因为某一个部位不完整,会危及整体的存在,比如车票、处女和气球。请注意,在弗洛伊德的性学分析中,车票、气球以及幽深的山谷都是典型的女性暗喻。一点光亮就足以让整个山洞的黑暗化为乌有,女性总是易碎,易变,容易受到伤害,说到底,女性,是第二性……”
  许桥饶有兴趣地一旁观战,他觉得余曼刚才的反常举动似乎是冲着他来的,她故意跟作家表示了过分的亲昵,这种一望而知,浅薄低级的女人技俩,是在向他示威,但还是影响了一些许桥的心情。他在心里冷眼观察他那位夸夸其谈的作家校友:出场时西装革履,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苛,但落座后脱掉外套,可以看见他憋脚的领结,衬衫领口的污迹,羊毛衫是廉价货,锦团那道菜上来后,他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动手,那一瞬间的茫然表情被许桥捕捉在眼。毫无疑问,这位徒有虚名的作家这些年过得似乎并不好,至少经济不是十分的充裕。这让许桥获得了强烈的心理优势,他带着高高在上的感觉看着作家校友表演,也看着余曼表演。他不无恶意地想,幸好现在不是理想主义弥漫的年代,人们更加注重现实的利益,这位作家校友肯定在生活中经常遭遇痛苦的挫折,感到郁闷甚至彷徨。但是他肯定不会把这种想法说出来,甚至不会表现在脸上,偶尔,他还会插话参与,但态度保持中立。
  总的来说,整个晚宴保持了愉快而热烈的气氛,将近十点的时候,宣告结束,有人提议唱歌,许桥其实并不反对,但因为余曼的表现,他决定离开。他坚决地告辞,理由虽然有些暧昧但充足:吕小莲在等着他。
  “不再霸占你的时间了,同学会猛于虎也,防同学甚于防抢防盗,再不回去,咱们的吕小莲同志就会上妇联和纪委去控诉了。”聂冠军最后一言九鼎,让其它同学放弃了顽强的挽留。他让其它同学先去歌城,他送许桥回家再去跟他们汇合。
  在许桥家的楼下,许桥开门下车的那一瞬间,聂冠军说:“我敢跟你赌十块钱,余同学今晚绝不会再给雨舟子一个笑脸。”
  许桥怔住。雨舟子是他们那位作家校友沾沾自喜的笔名。聂冠军把今晚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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