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吴总太胖,站起之前,需要挪开一些空间;而我当时刚刚把手伸进那个随身带的小包,想要拿枪。
  正是这些细微的差距导致在险儿泼酒之后,我们三个人中,最先站起身来的是姓冯的那个小子。

  当我将站未站,屁股刚刚离开位置的那一刻,几乎是同一时间之内,发生了三件事情。这三件事情现在想来,我其实是无法确定先后顺序的,因为个中差异实在太小,而我也只有一双眼睛。我只能按照自己的观察来描叙给大家。
  首先,我看到吴总右手飞快地抓向了一直放在他胸前桌面上的那把枪,动作过大,用力太猛,拿起枪来的过程中,肥硕的手掌还将旁边一把调羹和一个酒杯撞得飞扬而起,跌落在桌面。
  正是那一瞬间里,调羹和酒杯接触桌面的叮当发响,引动我看向了他。
  吴总一张胖脸上的酒液还在源源不断向下滴。也许是因为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大的羞辱,刺激过度,整个面部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两片嘴唇上居然没有丝毫血色,而双眼却变成了血红,完完全全的血红。
  这,绝对是暴怒到忘记了一切,只想要杀人泄愤的眼神!
  我打了这么多年流,这样的眼神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所以,在一接触到吴总眼睛的刹那,我头皮上就像是过了一阵静电,从上往下,浑身毛孔一酥,鸡皮疙瘩就冒了起来。悲伤与痛苦不请自来,几乎是铺天盖地地笼罩了我。

  我连自己当时是不是还在往外抽枪都不知道了,唯一的想法是:
  “拐哒(方言:土话)拐哒!险儿要死哒!!!!!”
  我从来都没有体会过为另外一个人的生死而感到如此刻骨铭心的感觉,那种恐惧和忧伤到现今为止,想起来都会极不舒服。
  我只希望,今生今世,都莫要让我再尝到这样的感觉。
  然后,就在我无比绝望的时刻,第二件事情发生。
  桌上有五个人,险儿、我、吴总、冯姓小子在这种一触即发的局面下,已经都站了起来。
  那么,和尚呢?
  和尚没有站。
  这并不是因为他没有意识到场面的千钧一发,或者是他根本就故意放任后面的可怕局面产生。
  而是因为,他和我当时的心态一样,他也想要阻止可能发生的一切。
  但是他和我不同。
  他是吴总的亲哥哥,我不是。
  一奶同胞,共生共长这么多年,他对于自己弟弟的了解自然要比我对于吴总的了解更加深刻的多。
  于是,在吴总骂出那声惊天地,泣鬼神的痛喝的时候,他做出了和我不同的反应。
  我伸手进去拿枪,并且准备站起来。他却是飞速扭过庞大的身躯,面向了自己的弟弟。
  在我看到吴总抓起桌面上的枪,伸向险儿,心急如焚却又莫可奈何的那一刻。和尚依然没有站起身。
  就是因为他没有站起身,所以,他比其他任何人都更快。
  他的整个人用一种半蹲的姿势,直接从位置上扑到了吴总的身边,一只手环肩抱住了吴总,另一只手死死地摁在了吴总端枪上抬的手臂。
  那么近的距离,我甚至都可以看见和尚盖在吴总手臂上的手掌,张开的五指上面每一道因为剧烈用力所造成的或青白或血红色的扭曲皱纹。
  也就是那一刻,我的心安了下来。
  突然心安的那种感觉,让我有点天昏地暗,欲哭无泪,双腿发软。
  我的身体完全站直。根本就没有来得及庆幸,只是稍稍松开了一直死攥着的枪柄,并试图将露出来的部分塞进去包内一点,以避开没有桌面遮挡之后,直接刀兵相见的尴尬。耳边就传来了“嘭““�啷”一闷一脆,两声异响。
  局面终于因为第三件事情的发生彻底恶化开来。
日期:2010-02-02 10:23:06

  十九
  每个人都静了下来。
  包括满脸紧张,按着弟弟手臂的和尚与一脸狂怒,想要杀人的吴总。
  我们三个人都眼睁睁盯着声音的来源处,一动不动。

  声音来自险儿那边。
  在险儿泼酒,吴总发飙大骂之后;我起身,和尚拦人,所有动作发生的同时。姓冯的人已经站了起来。
  当时,我的所有注意都被吴总这边吸引了过去,我想险儿也一样。
  那一两秒钟之内,我们可能都已经忘记了这个人,坐在和尚对面,险儿与吴总之间,离险儿最近的人。

  在没有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他拿起了一个酒瓶。
  那两个声音就是装着酒水的酒瓶在险儿脑袋上爆开的闷响与玻璃碎片跌落于地的声音。
  我们看过去的那一刻,冯姓小子的手,举着半截犬牙交错的碎酒瓶刚刚离开险儿的脑袋。险儿则依然保持原本站在那里,看着吴总的姿势。只是右手正在缓缓上升,准备去摸自己的头,因为酒瓶的打砸和酒液淋湿的原因,头顶部分有一处头发明显比周围部位的头发要更坍塌一些,丝丝缕缕结成了一片。
  险儿的手终于伸到自己头上,似乎想要摸摸那处挨打的地方。
  但是我看见他的五指张开,从额头的发际线部位顺着头皮往上刚刚一搓,就好像魔术一般,鲜红的血混着酒液突然一下就冒了出来。
  “狗杂种!老子搞死你!”
  一句大骂再次响起,冯姓小子举着半截酒瓶的手往后仰起,又要对着险儿戳了下去。
  “小冯!!”

  与此同时,和尚的话音传来。
  冯姓小子看向了和尚,和尚双手依旧按着自己的弟弟,脸色铁青看着这边:
  “哪个要你搞得!”
  冯姓小子停了下来。

  度过了这无比紧张,一直不由自主被人牵着走的两秒钟之后,我的脑子终于恢复了运转。
  “咚”
  一脚踢开了身后的椅子,我猛地把枪抽出来,上了膛,“啪”往桌上一拍,所有人都望了过来。
  除了险儿,他低着头,一手撑在桌子上,一手默不作声地揉着脑袋,从头发上不断流下的血液和酒液挡住了他脸上的任何神情。
  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我先低下头掏出了手机,拨通小二爷的电话之后,说了一句话:
  “二爷,我和险儿遇到事哒。后天的事,你帮我们搞好?”
  说完飞快挂上电话,一把将手机在桌面上拍得四分五裂。却尽量克制着心中的情绪,非常低沉喊了声:

  “和尚。”
  和尚一言不发。
  “你个老麻皮!给你面子喊你声大哥,不给你面子,你鸡吧不是!老子告诉你。老子孤家寡人一筒,要死卵朝天。你要玩,我陪你玩好。而今你人多,我最多死在这个房里。不过你想好起。今天晚上,有人会要送你堂客和伢儿跟老子陪葬。”
  我的话让和尚与吴总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不待他们有所反应,我突然一把拿起枪,顶到和尚面前:
  “你个狗杂种,哪个都保你不住,你不信就试哈看!”
  和尚的嘴张开了,他想要说话。
  但是他没有说。
  因为,险儿动了。
   
日期:2010-02-02 11:11:24

   二十

  我真没有想过险儿会动。
  就算我和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弟,我也没有想过他会动。
  首先,他头上挨得那一下,一看就知道是相当重的。事后,他自己也说,当时他揉脑袋就是因为很晕,晕倒他差点站不住。
  再来,当时有两把枪,一把指着他,一把指着和尚。
  我说了那么多话,听起来很狠。但实际上,我是在摆明利害关系,让大家都有一个台阶下。
  这种情况下,谁都明白,任何的冲突都可能导致最坏的状况发生。
  聪明人,和不想死的人都不会乱动。
  可险儿,就是动了,在指着他的枪口之下,动了。
  不但动了,而且动的很绝。
  险儿终于抬起了头来,不知道是因为失血还是什么原因,脸色有些发白,看着吴总,说:
  “你开枪沙?没得种啊?还是没得种啊?”
  吴总没有回答。
  “你开枪沙!手里有枪,别个还拦得住啊?你开沙。狗杂种!!没得鸡吧料水(料水,黑话:勇气,魄力)你打什么流。老子就是抢你的生意,怎么了?”

  吴总还是没有回答,脸上的肥肉又开始微微抖动起来。和尚却搭话了:
  “今天这个事,我们就到这里,都莫逼人太甚要不要得。”
  险儿张口就答:
  “老子就要逼,逼死你!怎么了?你开不开枪?打不打?你不打,我打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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