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出于职业的习惯;又或是出于大哥的身份;再或是出于对我无法消怀的那一份戒心。
自从我允许他们独家送货,而且他们自己又还扫清了迪厅周围买丸子的场之后,他们的生意确实是蒸蒸日上,一片红火。
但归丸子却从来就没有自己出马送过货,甚至都没有到我的场子里面玩过一次。
他很聪明。
只可惜,我有个叫做小二爷的兄弟,而这个兄弟比他更聪明。
现在的局势,在最开始医院的那间病房里,定下全盘计划的那一刻,小二爷就早已经预料到了。
所以,归丸子来不来送货一点都不重要,我们只要另一个人来就足够了。
这个人是班长。
一如当初所想,班长作为归丸子的亲表弟、手下的红人、买丸子的小头目,在经过起初阶段对我们的怀疑之后,他终归还是踏入了我们的场子,这个对他们的生意来说很重要的场子。
大家知道,之前班长一伙之所以不得我们的允许,敢私自进来送货,这是因为简杰和小黑牵扯在内。
而简杰、小黑牵扯在内的原因是因为一个经常来我们迪厅嗨的,叫做琪琪的女孩。
为什么琪琪可以帮两方牵线呢?
因为班长的母亲是我市棉纺厂的下岗工人,而琪琪的妈妈也是,她打小就与稍大两岁的班长是住在一个大院里的邻居。
同时,她也是小黑的马子,至少是一段时间内的马子。
虽然经过前面的那件事情,但是小黑和班长他们两,一个是在迪厅负责的看场人,一个是经常需要来迪厅送货的贩子。
况且大哥之间已经和解,还有琪琪这么一层关系在。
班长来得次数多了之后,从新建立起联系并不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只是班长不知道的是,小黑与他新关系的建立,不再是像上次那样背着我,而是我的直接授意。
连简杰现在对于班长的避之不及,绝不来往也是我的意思。
当初两个合伙人,一个热乎,一个冷淡,比两个人都热乎要让人可信的多。
具体班长怎么和小黑再次建立起朋友关系的,我不太清楚。但是我知道一点,小黑是一个聪明人,很聪明的人。
比如,某次,在琪琪的一伙朋友们开的嗨包里面。小黑免费送上了几个水果盘之后,与班长坐在一起喝了几杯酒。其中就谈到了当初被我发现的那件事。
小黑是这么说的:
“兄弟,我晓得你不舒服。你要怪我,也没得法。这件事不紧讲了,没得意思。我只告诉你一点:这个场子姓胡,不跟老子姓方。你我都是在别个底下讨碗饭吃的角色,没得法!”
我不知道班长听了会怎么想,反正在当天小黑告诉我的时候,我很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因为,我觉得他这句话,说绝了。
欲语还休,意味无穷。
说谎之大成也!
就是因为简杰的故作冷淡,小黑的愧疚难言,我的刻意低调,归丸子的眼光长远。
当然也更因为这个场子给他们带来的滚滚红利。
我们两帮人之间的关系真正开始融洽了。
甚至,在某天,我和归丸子还一起很和谐地吃了一顿饭。
时机终于开始到来。
麻雀已经走入箩筐。
日期:2009-07-29 11:28:38
九十
做生意的人都会知道,每到月底总有那么一到两天的时间,有着一件特别的事要做。
那就是你需要算一下这个月毛收入多少,净收入多少,支出好多,不该支出又是好多。
这一天在我们那里有个叫法,叫做――盘底。
我不知道别人盘底是个什么情况,我只晓得我非常讨厌盘底。不是因为盘底要用到我最不喜欢的数学,这个事有会计和小二爷去干。
而是因为每到邻近盘底的那几天,我总要应付一些人。
一些冠冕堂皇地喝你血的人。
不过,零二年夏天的某月月底,我们迪厅盘底那天,我破天荒的喜欢了一次这些人。
因为我们的行动定在了盘底那天,而只有这些人才能保证计划得以顺利进行。
早上起床不久,我就给当初与我和廖光惠一起吃了顿饭的,隶属我们辖区派出所的那个指导员打了个电话,约他晚上一起吃饭、唱歌。
挂了之后,又分别给在文化局和工商局的两个熟人打了电话,发出了同样的邀请。
一切搞定,我早早来到迪厅,再次和小二爷、地儿商量了一切细节,确定无误。
在等待中,时间终于走到了下午六点。
我来到事先就已经定好了位置的位于我市的一家著名餐厅,和三位达官贵人一起,在友好亲切的气氛下进行了晚餐。
席间,双方就迪厅的各种营生问题与各自喜好、收入问题深入交换了意见,并一致认为这次对话是应该的,是具有建设性的,大大触进了双方之间的理解。
最后双方重申,建立官民相拥、和谐共进的长期健康稳定关系符合各自根本利益,保持和扩大相互之间的继续合作,对于各自间的升迁、发财有着重大意义和影响。
为了表达我方诚意和迪厅所有工作人员的友好意愿,我向对方一一赠送了我方特产――芒粒。
在这样友好的气氛之中,我们又一致认为余兴未尽,于是再一起去了我市最大最好的KTV 。
我市最大最好的KTV是哪家?在哪里?
“王朝”KTV。
就在我们迪厅上面一层,廖光惠夜总会的另一个主打生意。
开了最好的包厢,让相熟的公关经理叫来了最漂亮的小姐,点上了最流行的洋酒和饮料。
伴随着三位中年男人如同牛吼一样,可以达到内功最高境界――以声杀人的优美歌声,友好气氛再次降临。
十点多钟,一直放在包里的电话铃声终于响起,屏幕上显示出小二爷那一连串熟悉的号码。
我的心开始剧烈跳动起来。
一只手捂着耳朵,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尽量凑到嘴边,说道:
“喂,怎么样了?”
“来了!”小二爷的语气中也带着一丝紧张。
“好。”
小二爷那短短的两个字让我原本就剧烈跳动的心脏几乎跳出了胸腔。
回答完他的话之后,我挂上电话,深深吐出一口气,端起桌上的杯子,倒了满满一杯轩尼诗,一口喝尽。
醇香的酒液和着冰凉的冰块一起顺着喉管,直流而下,一股辛辣猛地冒了上来。
紧紧抿上双唇,硬生生忍着不让那股辣味流出,在辣味转变成那种美妙口感的同时。
也辣出了我身体里的狠劲。
要死卵朝天!
双手一撑膝盖,猛地站了起来。
旁边正在忙着和坐台姑娘热切交流、探讨的工商局朋友一看我的样子,回过头来,笑嘻嘻问道:
“怎么?小胡,有事啊?”
“没事没事。陈哥,不聊天了,多得是时间聊。来,我们两兄弟难得喝回酒。当老弟的敬你!喝完一起唱首歌。”
他毫不犹豫的放开女孩,站了起来,猛一碰杯,将我刚刚倒上去的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
辣味再次出现于我的口腔。
“小胡,来,老哥做个主,我们一路唱一首刀郎的《二零零二年的那场雪》,要不要得?来鼓掌!”
掌声响起……
辣味带给我的勇气顿时消失不见,我的心底无奈说道:
操,土鳖!
歌声在我的痛苦,陈哥的豪爽,以及再一次的掌声中结束。
众人端着杯子人模狗样地凑了上来……
连着几杯下肚之后,我伸出一只手,擦了擦顺着嘴角流下的丝缕酒渍,颇有些醉意盎然地大声说道:
“哎呀,几位哥哥,你们莫神(神:土话,嚣张,得意的意思)。我今天舍命陪君子,去哈厕所就来,等我,等我回来,今天不搞倒起不作数!”
“要得要得,去去去。”
“快点来啊,等你。”
拿起随身小包,转身走了出去。
关上包厢大门的那一刹那,我的心再次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