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她亲自带队抓捕了他,亲手把他送进了监狱,但是,她并没有取得完全的胜利,法律在一些环节遭遇了莫名的阻力,他最终受到的审判与他真实犯下的罪行不相符合,如果不是省厅前任厅长房�的努力和坚持,不是省委政法委书记亲自过问,她完全可能在威胜公司用金钱网罗的律师、检察官和法官面前败下阵来,这个人甚至可能不会在监狱里呆一天,即使如此,现在,这个人也将大摇大摆地走出监狱,重新回到他的世界,谁也无法阻挡,夏洛感到非常沮丧。

  她发了很久的呆,终于控制不住拿起电话,拔打了一个号码。
  “您好,夏厅。”电话那边简短地说。因为来电显示,他肯定知道是她的电话。
  “他今天出狱。”夏洛说。
  “我已经做了准备。”
  他们都知道在说谁。电话那边是唐利,现在的江城公丨安丨局刑警大队副大队长,当年夏洛扫荡江城黑帮的战斗中,他是冲锋陷阵先锋。
  “很好。你有什么想法?”夏洛问。
  “请夏厅指示。”唐利没有回答。这不是官场中俗套的花招,他们之间用不着。
  “你认为这个人出来后会重掌威胜公司?或者说,他会成为江城那些坏蛋的头?”夏洛声音中充满讥诮。
  “夏厅,这个人你不是很欣赏他吗?而且他似乎是一个和平主义者,一个曾经固执认为自己是总经理而不是大哥的人,如果他成为江城大哥中的大哥,这从某种角度来看,似乎不是一件坏事。”唐利迟疑了一下,审慎地说。

  他从头到尾经历了那一场搅动西南三省的江城黑帮战争,并且是这场战争的终结者之一,江城警局现在的高级警官中,可能再无一个人比他更了解这场战争,清楚这场战争中那些错综复杂的人事。同时,因为彼此相知,理想相同,所以唐利没有在上司面前隐瞒自己的想法。
  “你想得太简单了。我需要向你强调的是,并不是每个人……每一个黑道混混都能够这样想。那个……大哥中的大哥位置,也并不是那么轻易就坐得上去的。”夏洛冷冷地说。她在省厅,得到的资料和看到的东西肯定比唐利多,这是信息不对称的原因。她没有解释,似乎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不知不觉中,这位前途无量的警界强人,已经沾了上一些官僚习气。
  “如果……那么我们只好提高警惕,等着这个麻烦人物给我们带来麻烦了。”唐利轻叹一口气。无论这个人会做些什么,做为江城刑警大队长,他都将第一个面对他,但是这个人是那样的狡猾,这令他感到痛苦。
  “是的,只能如此。有些人,他的结局绝对不是这样简单,或者说,他的结局没有任何人能够猜想,别人最多能够影响一点点而已,他太强大,已经足够掌握自己命运。这个人就是这样一个掌握自己命运的人。”

  夏洛的话非常奇怪,语气也有些奇特,唐利默默地听着,沉思着。
  “你还要注意一个人:苏树东。”省厅副厅长迟疑一下,说。这是她打这个电话最直接的原因。
  “为什么?”唐利忍不住问。他知道这个年轻人,也有一些资料,虽然看起来行为怪诞,莫测高深,但并非特别万恶,虽然现在有一定势力,但还不是江城的大哥之一。
  “因为他姓苏。”夏洛简短地回答。

  “您是说堡垒会从内部……”
  唐利有些明白,但不是完全明白。
  “先别胡猜,现在你要做的是,提高警惕,静观其变。”夏洛挂了电话。对于接下来江城的局势,她也无法把握,因为她这个即将出狱的人无法把握,这个人很多言行,很多思想是她无法理解和想象的,所以她现在不能误导唐利,她和唐利,都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她决定这几天亲自去一趟江城。不是为了跟唐利亲自交换意见,而是,她想跟这个即将出狱的人再见上一面。
日期:2010-05-16 02:36:01

  上海。
  一个年轻女孩立在海风猎猎的海岸线上。
  在她的身后,是一片水泥和钢筋的废墟,高大,支离,经过风霜的侵袭,就象一个史前动物的骨架,而曾经,这里是一个上海滩的神话,一个吸引全世界目光的奇迹,寄托了一个年轻人的梦想与光荣。
  在这几年里,她常常会情不自禁地来到这里,默默地凝视这些被遗弃的建筑,脸色凄凉,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也跟这些冰冷,坚硬的混凝土一样,也被他遗弃了。
  在这几年里,她听到过关于他很多版本的传说,有人说在北京的某个五星酒店大堂与他擦身而过,有人说看见他与一女人在在京郊的一个别墅里种花,也有人声称在云南纳西的一个少数民族部落里见到过他与当地土人在一起生活,最新的版本似乎更让人振奋,说是他现在整天都跟一帮哈佛的MBA和基金公司的经理在一起,策划一个据说是真正属于这个新经济时代的,更惊心动魄的伟大项目!她对所有的说法都无动于衷,她固执地相信,这里才是他的根,无论他走了多久,走了多远,最后他都还是会回到这里来的。她一直未曾改变过她的移动电话号码,只是希望有一天能够接到他的电话,她每每来到这里,都期望着能够突然看见他出现在那些宏伟、沉默的建筑物中,穿着那身三件套的宝蓝色西装,目光坚定,站得笔直,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然真的象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无音无讯。大海哗哗地拍打着海岸,几只海鸟从海面上掠过,翅膀溅起浪花,大海苍茫如幕,女孩的心事缥缈。

  荆戈拉开车门,一眼就看见许雅涵立在海边,如同无数次从前一样,孤零零的背景在苍茫的海天之间如此的萧瑟,一瞬间,只觉得满心凄怆,只觉得人世间许多事情,都是如此无力,如此的注定。
  他慢慢地走过去,走到她的身后,她不得不转过头:“荆大哥。”
  荆戈满脸爱怜地看着她:“我猜你就在这里。”
  “荆大哥找我有事?你可以打我的电话啊。”她转移了话题。是的,这儿曾经是他留给他们的共同财产,如果他们愿意出手,应该能够拿到一笔巨大的现金,但是她固执地选择了坚守,宁愿让人在这里养鱼,种地和放羊,一直荒废下去,似乎这样就能够一直保持着一个虚幻的梦,不愿醒来。
  荆戈迟疑一下,说:“有人给我发了一条短信。只有一个简单的时间和地点。”
  许雅涵的眼睛亮了:“是他的?”她的声音在颤抖。
  “我也猜……跟他有关。”荆戈表情古怪地点头,“但是这个地点……是监狱。”他知道这条短讯对这个女孩可能产生的影响,但是他无法把它扼杀在他的手机中,他觉得,无论如何,她都有权力知道,至于以后会如何,那是以后。

  许雅涵没有失望,反而激动:“我知道他为什么这么久没有跟我联系了。荆大哥,你想,他当时怎么可能突然拿出那样一笔钱来。”
  她以为她突然明白了几年前那神秘的变故。但是她完全想象不到那背后惊心动魄的故事和这个人的经历。
  荆戈心中叹气,恋爱中的女人都是愚蠢的,谁也不例外,虽然这个女孩子平时还算精明。但是,无论如何,一段感情,用了整整五年的时间去坚守,都值得尊敬。尤其是这样一个上海女孩。
  “你想怎么办?”他问。他明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当然是去见他。”女孩坚定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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